小河丁丁的小说植根于童年记忆,但他以创作智慧赋予了那些记忆崭新而强大的生命。
予生亦晚,编辑与作者之间手工作坊式的温情故事,似乎只留存在了出版专业的教学参考书里。遇到小河丁丁这样的作者,足以称得上我十几年编辑生涯中的传奇。
这位上世纪70年代出生于湖南阳明山一个小小山谷的中学老师,见过他的人都会评价他安静得近乎木讷,在一次颁奖典礼上,因为领完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扭头默默地流着泪跑开了。
也正是那次他难得参加颁奖,我们听说是在昆山,就热情地邀请他顺道南京来编辑部坐坐。他拒绝了。可是十来天之后,却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在我们楼下。他不愿意“顺道”,坚持要专程来访。在编辑部坐立不安地待了几分钟,他就表示要回去了,因为原本他只想远远地看看我们编辑部的窗口,在我们不经易间回眸时或许瞥见他的背影——好像上演现代版《王子猷雪夜访戴》。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仿佛早春灵巧的第一只燕子,可以赢取陌生人的喜爱,令人心软,面带微笑。小河丁丁显然不是这样。更多的时候,他无暇顾盼世人的微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那种全身心的投入,仿佛水落在了水中。如果你像我一样,对唾手可得、快速即兴的事物没有信心;像我一样,相信踏实平和、沉静从容、细水长流的力量,你一样会喜欢小河丁丁的作品。世界喧哗骚动,但金杯玉盏怎敌木人石心?他选择像晴耕雨读的隐士,默默地为孩子营造一个独特的文字世界。在那里,内心的表盘会被悄悄拨慢。
就像看到成片的黑乌鸦,会感觉置身一首爱伦·坡的诗里,小河丁丁鲜明的个人风格,也搭建起一个结界,挥散喧嚣,让读者与他的书自成天地。
七八年前,小河丁丁还只是投给我诗歌、散文,我退过很多,只零星在《少年文艺》上过一两首诗,直到他写出他父亲的故事《醉演》,写出《杀龙》。西峒,第一次进入我的视线,就让我联想到边城茶峒。他却连连摇手,对他来说,那是父亲所说的“世界上最好的地方”,那里承载了他童年的记忆。
确实,2015年出版的长篇轻幻想小说《水獭男孩》有他童年的影子,甚至爸爸妈妈姐姐哥哥,无不具备生活中的原型。收到《水獭男孩》的初稿,我是一口气读完的,读完第一时间给小河丁丁发短信:写得太好了!他的回复却道出满腹忐忑:“写出了《水獭》,我又是喜悦又是忧伤,它超过了我应有的水平,用了我最痛的题材,怕再也写不出这样的作品了。”
而对作家来说,儿时记忆是摆放在半明半昧的房间里的一尊青花瓷。最美的天青色,是因为出窑的那一瞬间遇到了烟雨濛濛。
帕斯卡尔坚信,是智慧把我们带回童年。小河丁丁的小说植根于童年记忆,所以其中浓郁真切的地方风情和中华传统文化的韵味扑面而来。但更需关注的是,他的创作智慧赋予了那些记忆崭新而强大的生命。就像他朴素的为人一样,他的文字也与非线性叙述、片段式写作、隐喻化风格等“时髦”无关,踏踏实实得让人欢喜、迟疑、沉默,而又心有戚戚。那种慢慢熟悉起来的感觉,好像面对的是一个读过又忘了的故事,几多意料之外,又完美吻合了心灵的度量衡。
果然,今年他又推出了《绿头发女孩》,同样发生在西峒,同样是那个憨厚寂寞的小男孩丁丁,却给读者更多新鲜的精彩与惊喜。可以期待,这位来自西峒的山鲁佐德,会为中国孩子讲满一千零一夜,让他们在此驻足流连。
《水獭男孩》,小河丁丁/著,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5年1月第一版,1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