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台静农全集》(精装版)由海燕出版社出版。台静农是20世纪文学界、书画界一位泰斗级人物,《台静农全集》共13本11个品种,精选了能体现台静农小说、散文和诗歌创作实力,反映台静农学术和书法研究全貌,展示台静农文献整理和编辑水准等几方面的主要作品,同时收入台静农书信和日记,力求为读者呈现出一个完整、全面的台静农。所选编的文字,皆依据台静农著作手稿、最初发表的报刊、初版本、通行本汇校而成,涵盖台静农的文学创作、学术研究、文献整理等诸方面。
《台静农全集》包括自编集和集外文:其中自编集收入作者生前印行或编定的集子,有《建塔者》《地之子》《龙坡杂文》《龙坡草白沙草》《静农论文集》(上、下)、《中国文学史》(上、下)、《关于鲁迅及著作》《淮南民歌集》;集外文收入作者自编集之外的全部文字,含有《台静农遗稿辑存》《台静农往来书信集》《台静农年谱简编》。
一代大家
台静农治学严谨,在文学、艺术、经史等多种领域均涉猎甚深,并以人格耿介、文章书画高绝驰名。
台静农早年加入未名社,创作小说,深受鲁迅推重,誉满京华。台静农的小说,“从内容到风格,皆师法鲁迅”,不仅写出了传统等级制度和封建习俗造成的乡村悲剧,而且写出了民国初年军阀横行和社会动乱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香港文学家刘以鬯先生认为,“二十年代,中国小说家能够将旧社会的病态这样深刻地描绘出来,鲁迅之外,台静农是最成功的一位。”
陈垣与台静农亦师亦友,在治学方法上对台静农影响很大。
台静农认识陈垣最初应当在北大研究所国学门。1922年9月,台静农考取北大研究所国学门旁听生资格,在那里听课一年有余。此时,沈兼士执掌北大研究所国学门,陈垣与沈兼士是好友,受沈兼士之托来北大国学门任导师,台静农当时就是陈垣的学生。1929年6月,陈垣任辅仁大学校长,台静农于1929年7月受聘于辅仁大学任讲师。1931年7月,台静农由辅仁大学讲师改任副教授兼校长秘书。这一时期陈垣对台静农的学术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台静农开始由小说、杂文创作转向学术研究,并在这之后撰写了大量具有重要价值的学术论著。
论台静农诗歌,曾是台静农白沙师院的同事舒芜先生的评价较为客观公允,他说,台静农爱读《明四百家遗民诗》,其冷冽的诗境,乃受明代遗民诗的影响。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叶嘉莹教授评论台静农的诗歌时说,“《白沙草》不免有意为诗之作,而《龙坡草》全是纯任感情自然涌现,一片神行之作”。
台静农自幼在父亲的影响下既练习书法,又喜收藏。及至求学北京时,台静农受到五四运动新思潮的影响,视书艺为“玩物丧志”,因此不再练习。抗战居川期间,受到业师沈尹默的指导,颇喜倪元璐行书之格调清新,并为之心折不已,后来,隶书又改习《石门颂》。任教台湾大学后,台静农由于与鲁迅及左翼文坛的亲密关系,再加之他在战前三次锒铛入狱的经历,其行动和言语受到了台湾当局的严密监控。在此背景下,台静农遂开始寄托浸淫于书艺。经过四十年的苦练,台静农的书法卓然成为一代名家,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台静农绘画,最擅长画梅,也兼长画兰、竹、松、石、葡萄、花卉等。出版的《静农墨戏集》,大部分为画梅之作。张大千认为台静农的画梅之作“只有冬心(金农)最堪比拟”。江兆申认为:“静农与冬心相同者,是将其真实性情丰富笔墨,将物的形象加以涵融陶冶,使作品具有弦外音、形外似。”庄严曾见其早年墨梅长卷,赞其“笔法精绝,平生仅见”。启功认为,其“枝干穿插,花叶掩映,各得其所”。
一生流离
台静农早年遭遇牢狱之灾,中年饱受流离之苦,在台湾数十年生活算是比较安定。
1928年初,托洛茨基的《文学与革命》一书,由台静农同乡、未名社成员韦素园和李霁野合译出来,交未名社出版发行,不料该书在寄往济南第一师范代销时被截查。当时山东被军阀张宗昌割据,而北京则是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势力范围。张宗昌给北京军政当局发电报,要求查抄《文学与革命》的出版机构,对译者和出版者“依法严办”。台静农当时是未名社成员,于是,无故受牵连与李霁野、韦丛芜三人于4月7日同时被捕。1928年5月26日,台静农在友人常惠的帮助下,托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所长叶恭绰先生出面营救,方才获释。
1932年12月12日晚上,台静农被北平市公安局以共产党嫌疑逮捕入狱,与他同时被捕的还有许德珩、马哲民、侯外庐等左翼教授。北平公安局内五区署署长张文杰率一群警员入宅搜查,宣称搜出了一批“反动文件”和一枚“新式炸弹”。所谓“反动文件”,指“苏联短篇小说《烟袋》334本,杂种书籍84本,来往信件一小捆”。其实《烟袋》是曹靖华翻译的苏联“同路人”撰写的短篇小说集,所谓“杂种书籍”和“来往信件”中并无特殊政治色彩和“鼓吹暴动之文字”。至于那枚“新式炸弹”,原来是王冶秋夫人高履芳寄存在台宅的铜质化学试验仪器。
入狱后,在陈垣等人多方营救之下,台静农虽无罪获释,但已难于在北平立足,被迫辞去辅仁大学教职,回故乡安徽霍邱县叶家集镇小住。1934年7月26日,北平宪兵队以“共党嫌疑”将他解送至南京警备司令部囚禁,一关就是半年,与他同案的是李霁野、范文澜。台静农第三次被捕入狱后,陈垣、蔡元培等竭力营救,始于1935年初获释。
台静农在台大授课,初期以“中国文学史”与“楚辞”为主;后亦包括“小说研究”等课。台静农来台未久,即与“国立编译馆”签约撰写《中国文学史》一书,台静农亦持续该书之撰述工作多年,后因白色恐怖与殷海光、哲学系事件等之影响,雅不愿拖累编译馆负责人士,遂与编译馆正式解约,该书之撰述工作,遂亦止于金元。虽然其间充满先生长年蕴蓄的睿见与慧思,多年来亦仅以稿本与抄本形态在少数学生间传阅。
《中国文学史》稿件积台静农数十年研究成果,又经数年审慎斟酌撰写而成。台静农在世时,稿件中大部分论文虽已登载期刊杂志,但整部著作的出版却未能如愿,门生后辈皆有“金剑沉埋”之憾,台静农也有无可奈何之感。台静农过世后,家属将其所遗文稿捐赠台大图书馆,后由台大出版中心来加以整理出版,算是弥补了这一缺憾。
1946年10月18日,台静农携家人自沪乘船抵台北。12月18日,配住昭和町五一一官舍,即后之台北市大安区龙坡里九邻,温州街十八巷六号台大宿舍,日式木屋。名其书斋曰“歇脚庵”。台静农在此居住40余年,于1990年1月中旬迁至温州街二十五号台大新居。
1989年10月,台静农在回复李霁野的信函中称:“正准备搬出龙坡里……天天在整理书籍,……四十二年老窝,一旦被逼‘扫地出门’,为之丧气,……”
旧居难舍,心情不快,台静农身体受到很大影响。旋感饮食困难,于1月21日住进台大医院检查,证实为患食道癌,不到一年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