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图书:《人类学》
在《人类学》封底上印着这样一段话:“这是当代汉语写作久经蓄积后从观念、能量,到技艺、手法的一部集成之作,是中国小说创作的世界级收获。”这并非广告语,而是我作为一个文学编辑和读者发自内心的体认。评价是否确实,需要读者与时间检验,但在等待这本书完稿、编辑它定型的过程中,在为了更准确地传递它而一遍遍试封面时——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了一部小说,“逼迫”着印制部的同事做了四本完全不一样的成书——我始终都很欣喜,欣喜于自己能在编辑生涯有幸推出这样的作品,更欣喜于它给我的回馈。
在一份自撰简历中,康赫这样描述自己——浙江萧山沙地人,垦荒者和流浪汉生养的儿子,1993年8月开始居住北京,经数度搬迁,从王府井来到了回龙观,随后从老家接娶了妻子,随后又有了一个儿子,其间换过许多职业,家庭教师,外企中文教员,时尚杂志专栏作者,大学网站主编,演出公司项目策划,地理杂志编辑,日报记者,戏剧导演,美食杂志出版人,影像设计师,样态设计师,当代艺术鞭尸人,由实而虚,直至无业:一位从不写诗的诗人。“北京尤如沙地,是流浪汉们的故乡。”他说。
这份带着游戏心理与做作口吻的简历,准确道出了康赫自认的身份与任务:垦荒。他善于垦荒,但他并不愿意在一个地方重复耕种。因而,虽然康赫在戏剧、艺术、小说等领域都有独到见解,在戏剧导演、小说创作上更是有惊人成就,但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一个小说家,康赫这个名字即使在戏剧圈与小说界也不广为人知,与之相平衡的是,但凡知道康赫的人,尤其是他的同行,都会对这个名字有三分敬意,因为他们知道康赫所做的探索意味着什么。就小说而言,在《人类学》之前,康赫也仅在十年前出版过一部长篇小说《斯巴达——一个南方的生活样本》、一部自印的中篇小说《独行客》,但它们已足够让“康赫”这个名字为格非、孙甘露、吴亮等作家、批评家关注。
单纯从体量来说,《人类学》也是一部“巨著”,康赫以八年时间写完、改定它一百三十三万字的内容。康赫将时间放置在1990年代末,以九个月的时间流转、变迁,写出了在一年的时间刻度内,麦弓、陆翼锋、庞大海等等人物所经历的生活流水。这些流水冲刷他们的生存形态,带来工作、居住、情感的变化;也冲刷着他们的感受力,他们在水流中或者向下深潜,或者转向游离。镜头逐渐拉远,我们能看到这趟流水的整体形状,它的源流与去向。再远一点,“北京—梅城—北京”这样的城市路线的来回尽收眼底,“北方—南方—北方”这一文化地域的跳荡也浮出水面。如果再远,我们就能看到时间的流水与空间的局面交融,我们所在的国家与族群的精神图景、良心原型呼之欲出。
上面提及的这种层层推进的阅读回馈当然丰厚,但是它们又隐匿在文本之间,需要读者耐心阅读、寻找,这本书是一座宝藏。不同的是,这座宝藏本身就是它的藏宝图。按照这张图,读者可以找到切割到极小的叙述颗粒,体会到因果拼图的现实主义快感。读者也可以在花样翻新的技术创新中,读出巴尔扎克、塞万提斯等等文学巨匠搅拌后的混合魅力。读者还可以在康赫的语言中,体会到诗歌、戏剧、散文混合编织带来的眩晕感。一句话,《人类学》回馈丰厚,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拿着图走进去,只要你愿意迎接挑战,就能领受到作为语言艺术,小说能够达到的创造层面的力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