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是脍炙人口的文学经典,是值得细读,也是经得起细读的。《聊斋志异》和《红楼梦》一样,是一部常读常新的作品。不管你已经读过多少遍,只要你不是只看故事,读的时候能深入思考,每读一次,就都会有新的感受,新的发现。
先师吴组缃先生曾多次诲示:对古代的短篇小说不能只作综合的研究,还应该一篇一篇地加以分析,才能充分地阐明每一篇作品不同的思想个性和艺术个性。他在为漓江出版社出版的《聊斋志异评赏大成》一书卷首的题词中写道:“对于《聊斋志异》,我们应当一篇一篇加以分析评论。因为每一篇作品都是一个有机的艺术整体,各有自己的生命;我们必须逐篇研究,探求其内在的精神和艺术特色。”
收在新作《细说聊斋》中的文章,就是我尝试实践组缃师的教诲,对这部杰出的文言短篇小说集一篇一篇地细读,在细读的基础上一篇一篇地细说的初步成果。
所选各篇多为传诵众口的名篇,但也有一些不为人所重视的所谓“二线”作品,而在思想或艺术上又确有独特之处值得细说。细说或侧重于思想,或侧重于艺术,但都着眼于在思想与艺术的结合上进行审美分析。
细说细到极细之处,也不避逐句、甚至逐字详解。有时还吸收了传统小说评点的方法,对有关段、句、词的精妙之处,用一两个字或一两句话加以简要的提示或品评。这种提示或品评,有时加括号,有时不加。
所论有与陈说相异而提出商榷者,亦有挖掘作品内蕴而有新的发现者;即使与通行观点近似,分析的方法、路数、表达,也有所不同。
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我最喜欢的是《聊斋志异》和《红楼梦》。这是我平日读得最多,也是读得最有兴味和最有心得的两部书。读时,每有心得体会,就在书眉或行间写上几句批语,有时也做一点笔记。但大多是一些零星琐细,不成系统的即兴式感悟文字。
2012年初,《文史知识》的刘淑丽女士来信向我约稿。《文史知识》从创刊开始我就参与耕耘,作为读者也同时从中受益,对《文史知识》的约稿,我向来是有求必应。这次也不例外。写什么呢?最方便快捷的就是写《聊斋》,因为我有可提供发酵的酵母。于是就有了《说〈王六郎〉》和《说〈香玉〉》的先后发表。之所以先写这两篇,是因为看到人民教育出版社在中学语文教材中选入了这两篇。这次约稿,又自然地引动了我一篇篇细说《聊斋》的心愿,之后又陆续写出了十余篇。
这时,又一次机缘到来。胡少卿先生来向我约写书稿,本来是提出希望将我在北大讲授《聊斋志异》研究的讲稿拿出来,他们可以帮助我整理编辑,然后作为“独角兽公开课”(北大课堂)系列之一在中信出版社出版。但我首先想到的还是我的那桩放不下的心愿:一篇篇细说聊斋。于是,在与少卿达成口头上的协议后,就以细水长流的方式开始了《细说聊斋》的写作,一边写一边在《文史知识》《蒲松龄研究》等刊物上陆续发表。于是就有了这本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周先慎细说聊斋》的问世。
熟悉《聊斋》而又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书中所分析的三十多篇作品,都集中于《聊斋》十二卷本中的前三卷。这对全书来说,当然是很不全面的。但这里又透露出我的另一个心愿:只要身体条件许可,我将继续一篇一篇地细说下去。我已经年届八旬,如果上天假我以年,细说《聊斋》将写出四集,每集三十多至四十篇,略近于《聊斋》全书的三分之一,基本上囊括了《聊斋》中最精粹的作品。要是这一心愿能够实现,那么之后,如果真像民间俗语所说的“歪歪墙不倒”,就是虽然带病,也还活得“好好的”,那就开始继续写作《细说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