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冰河

    阿拉斯加对于我来说，曾是一个遥远的无法企及的梦，那是一个银白色的寂静的世界，与世隔绝的土著人穿着用当地的动物皮做的大衣，戴着厚厚的毛皮帽，住在冰封的地窖里，出门坐着狗拉雪橇，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奔驰。茫茫大海里则布满了冰山和冰河。这些年看到史料，最早登陆阿拉斯加的，还是从亚洲过去的蒙古人种，不由又多了一份亲切的向往。

    今年夏天，终于有机会和先生一道，在加拿大西岸的城市温哥华登上了去阿拉斯加的游轮。出门前我精心准备了冬季的棉大衣、帽子，连围巾和手套也没忘记带上，还与先生商量，如果目的地实在太冷，我们就不下船了。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航行了两天之后，第三天来到阿拉斯加的首府朱诺。其实它只是海峡中的一个小镇，仅有两三条主要的街道，街道两边的商店鳞次栉比，因为是旅游旺季，当天就有三艘大游轮靠岸，所以商店的生意很兴隆。看到周围的山上都有积雪，我加足了衣服，没想到下船后，给太阳一照，就热得受不了，直往商店里面钻，因为家家店内都有电扇在吹风。我自嘲，没想到阿拉斯加有这么“热情”。

    第四天又到了更北边一个叫史凯威的小镇，也是背靠大山，面临海峡，街道显得更短更少，山上有积雪，但天气也不冷。商店跟朱诺一样，除了旅游用品，当地特产，就是珠宝店。在一家珠宝店的门口，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们能讲中国话。”里面果然有两个中国姑娘在当营业员，顾客大都是中国人。

    那天的游程中还有个项目，是乘小火车到山里边转悠，来回要三个半小时，我们担心身体受不了，就放弃了。后来听去过山里的游客说，里面的风景很不错，当然没有雪原和狗拉雪橇，也没见到穿民族服装的原住民。

    七天的行程，已过了四天，海里别说冰山，就是冰块也没见一个，而第五天的行程中有看冰河的安排，我简直都不敢相信。

    第五天早上，游轮真的做了安排，允许游客到平时的禁区即船头的甲板上观看冰河。许多人早早就拿着手机、相机，争先恐后跑到甲板上抢占拍照的好位置，看来大家来阿拉斯加，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渴望看见真正的冰河。上午十点左右，远处隐约出现了冰河的身影，越是接近它，舱外的天气越是寒冷，我带来的全副冬装终于都派上了用场。这时轮船缓缓驶进了一个海湾，船舷的左岸出现了一片不同于四周青绿山色的物体，人群顿时雀跃起来，这应该就是期盼中的冰河了。随着船的靠近，冰河的轮廓愈来愈清晰，行至它的正对面，轮船停了下来，让我们有机会仔细观赏。这时才看清楚，冰河是由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冰块重重叠叠堆积而成的，呈浅蓝或月白的颜色，厚度足有十层楼高，宽度则有四五百米长，这便是我们这次行程中所看到的、最大最典型的冰河。这时才惊异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自愧于人力的渺小无能。

    那天是多云，当云层稀疏的时候，隐约可见冰河的源头远在一两百公里开外高耸入云的雪山上，河流从山上泻下，沿着山谷奔腾而来，愈到出海口，愈见宽广深厚、波涛汹涌、气势磅礴，临到海边却戛然而止，仿佛时间和历史都在这一刻凝固，眼前这座庞大的冰体就是河流瞬间刹住的横断面。千百个相互依偎的冰块，晶莹剔透，时而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像童话世界里的水晶宫；时而幻影迭出神秘莫测，像未来世界的科学城；时而犬牙交错刀光剑影，又像兵戎相见的古战场。未来和现在，今人与古人，相对而注目，令人感慨万端。

    这一带还有几条小一点的冰河，故取名为冰河湾。冰河湾在250年前，只有冰河，没有湾。那时的冰河体积很大，大约有100多海里长，数千米深，占据了全部的海湾。今天，因为全球气候变暖，冰河已向北方退去，剩下来的较小的冰河还不足一打，规模也远不如我们眼前的这一座。而冰山则完全不见踪影，如果泰坦尼克号时至今日才出发远航，断不会遭遇沉船的悲剧的。

    阿拉斯加远离美国，与加拿大接壤，但领土却属于美国，所以在温哥华上下船要办一次出入境手续。在途中小镇上的消费，用的也是美元，而不是加币。美国人说，冰河湾是他们的家园，是大自然的实验室，是原始而富有生命力的公园，是国家的生物保护圈，也是全人类共同的遗产，如果将来有了新的陆地，新的海洋，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沧海桑田，地球的面貌已几经变迁，而人类总是能找到前行的路。

    轮船离开前，我看到有一方冰块从冰河的上面垮塌下来，溅起一片浪花。数百只海鸥围绕着冰河上下盘旋，久久不肯离去，像是在虔诚地凭吊，又像是在热切地呼唤。冰河见证了冰河湾的变迁，海鸥见证了冰河的过去和现在，并将见证冰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