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雅可夫斯基墓前

    两座墓碑

    马雅可夫斯基葬在莫斯科新圣女公墓，暗红色的墓碑上是一尊他的胸像。不远处有座巨大墓碑，墓主是歌唱家夏里亚宾，墓碑为其全身雕像。和诗人墓相比，位置显赫，气势恢弘。歌唱家客死异乡，1984年他的部分骨灰从巴黎迁葬至此。

    看着两座墓碑，人们会想：不知诗人对歌唱家与自己为邻有何感受？当年他视对方为敌人，大声呼吁要求官方给予惩治。如今却冤家路窄，他俩将永远厮守。

    好斗性格

    马雅可夫斯基宣称“讽刺是自己最喜欢的武器”。他对周围的人动辄挖苦、奚落，极尽讥讽之能事。

    他最爱揶揄叶赛宁。叶赛宁曾一度消沉，后摆脱精神危机，写下优秀诗篇。马雅可夫斯基却抓住其缺点、错误不放，认定他是酒鬼和流氓。1924年纪念普希金125周年诞辰之际，马雅可夫斯基把自己同大师相提并论：“死后/咱俩/几乎肩并肩；/谁挤在咱们中间？……是的，还有个叶赛宁，/那是一名冒充农民的恶棍。”

    1925年叶赛宁抑郁症发作自缢身亡，被批判为“颓废派”。为肃清“流毒”、教育人民，委员卢那察尔斯基作了《青年中的颓废情调(叶赛宁情调)》的报告，发动全国青年参与批判。马雅可夫斯基对叶赛宁口诛笔伐，在《致叶赛宁》一诗的结尾写道：“在人世间/死去/并不困难，/创造生活/可要困难得多。”

    这首诗获得了官方好评，一时成了“肃清叶赛宁流毒”的武器，将批判“叶赛宁情调”运动推到高潮。从此叶赛宁诗歌作为“毒草”被禁长达30载。50年代苏联文坛解冻，叶赛宁的作品一再出版，成为俄罗斯人民案头必备的经典之一。

    马雅可夫斯基对文学巨匠高尔基也不放过。高尔基因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同布尔什维克有分歧，1921年被列宁逼到意大利“休养”。列宁逝世，高尔基写了一篇回忆列宁的文章。不料文章引起斯大林的不满，要求他按官方拟定的提纲重写。这让高尔基非常愤慨，从而产生警惕，决定暂不回斯大林掌权的苏联。马雅可夫斯基针对高尔基滞留国外的情况讽刺道：“我们每每想到痛苦的移民高尔基，就会感到痛苦。”（“高尔基”的俄文Γорький意思是“痛苦的”）

    在马雅可夫斯基眼里，阿赫玛托娃“充满资产阶级情调”，美术家贝努阿也受过他的挖苦，而夏里亚宾遭到的抨击最为严酷。

    夏里亚宾是1918年第一位被苏维埃政权授予“人民演员”称号的艺术家，于1922年出国演出。他怀念俄罗斯，本要返回祖国，但1927年发生的一件事使他再也无法回国。在巴黎的俄罗斯教堂院内，他看见两个衣衫褴褛的俄国妇女带着几名残疾儿童在行乞。这一情景使他十分难过，随后向当地俄罗斯难民捐款5000法郎。没想这一善举竟酿成大祸：莫斯科轰动了，说夏里亚宾资助了白卫军，投靠反革命……马雅可夫斯基立即发表《人民演员先生》一诗：“歌和诗——/是炸弹和旗帜。/歌手的声音/能够唤醒阶级，/今天/谁不同我们/一起歌唱，/谁就是/反对我们。”结尾处他大声疾呼：“教育人民委员部/请从/白色老爷的头上，/摘掉‘人民演员’/?这顶红色桂冠！”

    在叫骂声中夏里亚宾果真被撤销“人民演员”头衔。遭受如此诬陷使他痛苦万分，只好继续在异国他乡漂泊，直至去世。时代在前进，夏里亚宾的冤案终于得到昭雪，“人民演员”称号也予以恢复。如今祖国人民更加热爱他、景仰他，将他视为民族的光荣与骄傲。

    诡秘情人

    1930年马雅可夫斯基由于爱情失意等诸多因素，竟步他所不屑的叶赛宁之后尘，举枪自杀。

    诗人感情炽烈，一生都在追求爱，但终身未婚。在众多情人中，他爱得最深、受影响最大的当数莉莉·布里克。尽管她已婚，比他年长，既不温柔也不善良，但诗人疯狂地、几乎是病态地爱着她。她的丈夫对他俩的关系持认同态度。

    莉莉神秘而放荡，决非等闲之辈。她和丈夫领取“契卡”（克格勃）津贴，契卡某头目是她的情夫之一。诗人长期被这个神通广大、心毒手狠的女人牢牢控制。

    诗人渴望建立家庭，莉莉却不肯做他妻子；他想同别的女子结婚，莉莉又千方百计地破坏，因为她和丈夫需掌控诗人的丰厚稿酬。但不管她怎么严格管制，诗人仍苦苦寻求自己的感情寄托。

    1925年，马雅可夫斯基在纽约结识了美丽的俄侨女郎伊丽莎白，爱称艾丽，两人一见钟情。诗人回国时艾丽已怀有身孕，他让艾丽给自己写信，怕信件落入莉莉手中，便留下了他姐姐的地址。翌年艾丽生下女儿，也取名伊丽莎白，爱称也是艾丽。1928年三人在尼斯相聚，这是唯一一次团聚。以后艾丽再也没能见到心上人，1930年她收到马雅可夫斯基自杀身亡的噩耗。

    原来马雅可夫斯基告别两个艾丽后去了巴黎，遇见风姿绰约的俄国少女达吉亚娜。诗人立即被她所倾倒，达吉亚娜也爱上了他，但他不能久留。转年2月诗人来到巴黎，两人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商定秋天举行婚礼。分手后，他俩通信，拍电报，但信件常有丢失。原来诗人这次恋爱已被莉莉发现，她为了自身的利益想方设法地阻挠。她马上将年轻漂亮的女演员维罗尼卡介绍给诗人，想用这个有夫之妇来转移他对达吉亚娜的执著感情，破坏他去巴黎结婚的计划。

    9月马雅可夫斯基申请出国，未获批准。他多次出国向来畅通无阻，唯独此次遭拒绝，因为莉莉通过契卡情夫从中作梗。诗人既思念恋人又怀疑自己已不被高层重视，情绪沮丧。而达吉亚娜则误以为是他变心，悲愤中答应了另一追求者。

    莉莉达到了目的，但仍不放过一切机会将这对情侣的爱情彻底粉碎。她装作是无意间向诗人透露了达吉亚娜即将出嫁的消息，诗人越发苦闷，便把自已的爱宣泄到维罗尼卡身上。

    1930年伊始，马雅可夫斯基一切都不顺利：举办创作20年展览遭冷落，剧本上演受批评，开朗诵会听众毫无反应……诗人深感自己不再受重视，便拼命抓住维罗尼卡这根稻草，常同她歇斯底里地大发作。4月14日早晨他俩相见，诗人要求她马上做自己的妻子，当天就不再回家，不再去剧院。而维罗尼卡十点半要去排戏。两人争执了一阵，最后马雅可夫斯基放她走了。她一出门屋里就听见枪声，诗人自杀了。

    诗人死后五年多，1935年12月17日的《真理报》、《文学报》刊出斯大林的批示：“马雅可夫斯基过去是现在仍然是我们苏维埃时代最优秀、最有才华的诗人。”

    这一著名批示也是莉莉促成的。在此介绍蓝英年先生对批示的来龙去脉所作的探讨，以飨读者。大清洗开始，莉莉惶恐不安，便向契卡情夫讨教如何能保平安。对方建议她给斯大林写信，要求重视对马雅可夫斯基作品的出版，莉莉一一照办。此时斯大林正欲亲自干预文艺界，这封信无疑是天赐良机。布哈林在全苏作家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树帕斯捷尔纳克为诗人典范，但后者总令斯大林不悦，需要换掉。莉莉的信使他想到马雅可夫斯基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即决定树马雅可夫斯基为典范。此外，托洛茨基对马雅可夫斯基有过微词。斯大林已决心消灭布哈林和托洛茨基，这不是一箭数雕吗？于是他当天便作了批示。

    美国女儿

    1991年7月，纪念马雅可夫斯基诞辰98周年前夕，一对美国母子来到诗人墓前凭吊。这就是在美国长大的小艾丽和她的儿子。1935年母亲带着她嫁给美国人汤普森，并告诉了女儿其生父是谁。1985年母亲逝世。小艾丽将母亲珍藏的信件、照片保存起来，1990年向有关部门出示各种证件，公开了自己的身世。诗人这段鲜为人知的情史终于公诸于世。

    小艾丽现名帕特里齐娅·汤普森，是位心理学家，带着儿子首次应邀赴苏参加纪念活动。母子俩一下飞机便直奔陵园。她含泪跪在父亲墓前献花，并为母亲圆梦——将其骨灰埋入墓中。1993年马雅可夫斯基诞辰100周年之际，她再次到莫斯科出席纪念活动，并去墓地缅怀父母。

    想当年诗人移情别恋，撇下了两个艾丽。遗书中他称莉莉、母亲、姐姐和维罗尼卡为其家属，请政府关照，根本没提及艾丽母女。如今女儿和外孙来祭奠，他会不会感到愧疚？

    据来自俄罗斯的最新信息：2013年马雅可夫斯基诞辰120周年之际，某机构进行了民意调查，马雅可夫斯基虽仍拥有读者，但在排行榜上却输给了他的死对头叶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