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步蟾：一位被遗忘的学者型翻译家

    胡步蟾是我国著名教育家、生物学家和爱国人士，也是一位被历史遗忘的翻译家。胡步蟾一生撰写了大量的科学专著和学术论文，翻译出版了日本学术著作4部。作为中国近现代“科学救国”理念的倡导者和生命科学翻译的先行者，胡步蟾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学者型翻译家，在中国科学翻译史上应该享有一席之地。

    胡步蟾（1896-1961），字碧芗，浙江金华人，1896年12月28日出生于江东镇雅湖村一书香人家，时遇家道中落，但自幼聪颖好学，成绩优异。1917年毕业于浙江省立七中，因家境贫寒，回乡担任小学教师。翌年，得姑母及亲友资助考入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现武汉大学前身）博物地学部深造，因成绩名列前茅深得校长谈锡恩教授和著名生物学家薛德焴教授的赏识，大学期间即参与翻译工作。1922年武昌高师毕业后经薛德焴推荐赴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无锡）任教，1927年受聘回到浙江省立第七中学任教并兼任教务主任。1930年东渡日本进行科学和教育考察。1946年8月出任金华中学（1933年浙江省立第七中学改名金华中学）校长直至解放前夕。解放后，在金华中学任教并兼任校务委员。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1958年1月2日被捕入狱，1961年11月7日死于狱中，终年65岁。1980年5月16日，胡步蟾被平反昭雪，恢复了名誉。

    胡步蟾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金华一中从事生物课教学工作，他在教书育人的同时对生命科学进行了深入研究和大胆探索，出版、发表了大量科学专著和学术论文。据不完全统计，在上世纪20年代末到50年代初持续动荡的20多年时间里，胡步蟾先后在商务印书馆、正中书局、新亚书店等出版了《细菌与人生》（1933年）、《生物学》（师范用）（1935年）、《血液型》（1936年）、《优生学与人类遗传学》（1936年）、《人体寄生虫》（1952年）等6部科学著作，并在《学艺》《生物学通报》等刊物上发表了近10篇学术论文，如《生物学上的生死观》（1922年）、《五大生物学家的百年纪念》（1923年）、《生机主义与机械主义之历史变迁及现在的趋势》（1923年）、《两性生活与内分泌》（1923年）等。其中，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血液型》是中国第一部血型学专著，并于八十年后被杨宝田等人正在编撰的《中国输血史》收录；《优生学与人类遗传学》是中国第一部有关人类优生和遗传学专著（1947年重版，1966年、1970年在台湾再版）。胡步蟾一生坚持真理，在基因学和优生学上始终坚持摩尔根学说。

    在从事生物学研究和教学的过程中，胡步蟾追踪世界学术前沿，广泛涉猎学科知识，主动吸收和借鉴国外最新研究成果，并将其译成中文，为国内生命科学的学习、研究和教学提供了重要参考。据统计，胡步蟾从日文翻译出版了《生物学》（大学用）《生命论》《体温生理学》和《动物生殖生理学》等4部译著。由于现存文献资料有限，译学界鲜有对胡步蟾译著的研究和记载。《中国科学翻译史》仅在《“大学丛书”所含译书书目表》中列出了《动物生殖生理学》的书名、作者、译者和出版年份等信息。在上个世纪20、30年代能像胡步蟾那样紧密结合自己的研究兴趣和教学工作，系统地译介自然科学著作的译者实属罕见。胡步蟾作为翻译家的历史贡献不容忽视，理应在中国近现代翻译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翻译的著作也应该被译学界了解和认识。

    《生物学》一书由薛德焴、胡步蟾、嵇联晋、胡国泰、楼培启、刘植培等六人合译而成，1924年11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大32开本，共342页），被列入“高等教育理科丛书”，是我国最早的大学生物学教材。《生物学》首译者薛德焴是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教授，胡步蟾等其余五人是在校学生。薛德焴是1956年“除四害”（鼠、雀、蚊、蝇）灭雀运动中积极建议并成功为麻雀“平反”的关键学者之一，翻译过生物学著作5种。《生物学》初版后于1926年、1933年两次再版发行。作为第二译者，胡步蟾对《生物学》一书的翻译和出版做了大量工作。

    《生命论》是胡步蟾独立完成并正式出版发行的第一部译著。《生命论》的翻译完成于1927年1月，其时胡步蟾尚在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任教，当年则受聘回浙江省立第七中学任教、任职。1928年6月，《生命论》编入“科学丛书”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初版发行，共275页。1933年该书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再版发行，1970年1月，被著名出版人王云五收入“人人文库”由台湾商务印书馆再版发行。全书图文并茂，含46幅插图和数十张表格，书末附《生命之性质、起源及保续》一文。

    《体温生理学》一书由胡步蟾独立翻译完成，从原作在日本完稿（1935年5月）到译作在中国初版发行（1937年6月），仅耗时2年零1个月，译者对学界动态敏感程度之高、翻译速度之快，可见一斑。体温生理学是研究生物体内热能转换现象与机制的学问，当时学界对这一课题的研究尚不深入，“许多生理学教科书或丛书之类，虽有若干页，关于体温的记载；但记述简单，大都不过表面现象之体温与其调节作用之叙述。就此等现象所由起之热代谢，或热经济之原理等一贯的叙述者实无。”《体温生理学》目的是“为体温生理学立一标准的学问体系”，科学化、系统化地对该课题进行全面而深入的研究。

    《体温生理学》自1937年初版以来，先后多次再版。1947年，由上海正中书局一版发行，1969年台北正中书局二版发行，1982年9月台北正中书局三版发行，书籍尺寸为大32开本，共263页。该书从初版到三版，行销近半个世纪。第三版发行时，正中书局除了在台湾设有销售渠道之外，还在香港、日本、泰国、美国、欧洲、加拿大等国家和地区设立了“海外总经销”，图书发行范围甚广。

    《动物生殖生理学》的作者是日本动物学家犬饲哲夫（1897-1989），北海道帝国大学教授。《动物生殖生理学》原著在日本由养贤堂书肆出版，较为全面地记录和描述了动物的生殖方法。胡步蟾认为该书具有五个特点：一是精华荟萃、二是方法独特、三是文献详实、四是内容丰富、五是重点突出。正是基于上述原因，胡步蟾“急购一册，细细阅读”，迫不及待地将其译成中文，“以介绍于国人”。1936年12月，胡步蟾完成全书的翻译工作。1938年7月，《动物生殖生理学》收入“大学丛书”由长沙商务印书馆初版发行，大32开本，共158页（含序言及目录等）。“大学丛书”是南京国民政府在推进大学教育制度化和规范化的过程中，商务印书馆针对中国新式大学基本采用外国人编写教材的现状、积极响应蔡元培“国化教科书”的号召而编印出版的中国人自己的中文版大学教材。

    胡步蟾是一名生物学学者，一生中大量的学术专著和科研论文完整记录了他在生物学研究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他同时也是一名翻译家，在开展科研和教学工作的同时，以学者特有的敏锐及时发现日本学界在生命科学研究方面取得的最新进展。胡步蟾的4部译著丰富了国人的阅读内容，填补了相关领域的研究空白，传播了西方生命科学的最新成果，为生物学知识在中国大陆和台湾的普及作出了重要贡献，为生命科学在中国的教育奠定了坚实基础。在出版发行的过程中，多数译著一版再版，有些译著重版时间跨越半个世纪，足见这些作品地位之重要、影响之深远。

    此外，胡步蟾将教、研、译紧密结合的个人实践也给我们今天的翻译界带来诸多启示。当前，我国翻译人才极度匮乏，中国文化面临着“走出去”却无法“走进去”的尴尬局面，学者型翻译家胡步蟾的成功案例为我国翻译人才的培养模式提供了重要参考和新的思路。鉴于“学者型”翻译人才在语言文字转换过程中实现“信息保真”所具有的特殊优势，我们在培养大量“通才型”翻译人才的同时，必须高度重视不同领域内“学者型”和“专家型”翻译人才的培养。

    胡步蟾的一生，是追求真理、诲人不倦的一生，更是勤学苦读、潜心著译的一生。“于境知足，于学知不足”是胡步蟾一生淡泊名利、孜孜以求、严谨治学、言传身教的真实写照。今天，我们收集整理胡步蟾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想、所著所译，重温他的为师、为学和爱国之道，就是要进一步弘扬他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无私奉献的高尚品德和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遗憾的是，由于时局不安，战火不断，加之十年浩劫，胡步蟾著译资料所存无几，虽经多方求索，但收效甚微，谨以此文抛砖引玉，以期译界有识之士予以更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