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彩乌鸦”

    当“彩乌鸦系列”成为了一个高品质的儿童文学图书品牌时，做“彩乌鸦中文原创系列”几乎就成了一件顺时应势、水到渠成的事。

    2008年底，在一次颁奖会上我遇到了张之路老师，便向他约稿。我说，引进的“彩乌鸦”您肯定知道吧？现在我们要做原创的“彩乌鸦”，篇幅不长，三五万字就可以了。我们会把书做得很漂亮，全彩。这以后，这套书的约稿我差不多都是这个套路：先提引进的“彩乌鸦”，不言而喻了原创“彩乌鸦”的文学高度；再说三五万字，不会让作家因创作时间分配不过来而婉拒；而当时，文学书几乎还没有全彩印刷的。

    没多久，张之路的书稿《弯弯》就发了过来，一读，我们都觉得非常好——“我们”是指我和副总编魏钢强，事实上，他才是“彩乌鸦”的第一责编。组织插图、排版、装帧设计，以及提出重要的文字修改建议……魏老师为这套书倾注了太多的心力和专业才能。

    有《弯弯》这本书打头，我们几乎可以笃定：这套书成了！事实证明，还真的成了，就《弯弯》来说，只说重印的频率，就让张之路感叹：“你们把小说做成了‘童话’！”

    之后，便依次是黑鹤、王淑芬、沈石溪、张秋生、班马、常新港、殷健灵、程玮、葛冰、汤汤、翌平、张品成、李潼、冯与蓝、金波。他们中，有我读着其作品开始创作、视为写作导师的前辈，也有欣赏着、学习着、追赶着的同龄人，还有成绩斐然、势头正劲的八零后新锐作家。我不是一个擅长用语言说服和打动人的人，作家们的应允，固然是对我个人的情谊与支持，但更多的是对“彩乌鸦”这个品牌、对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激赏与信赖。

    我自己是一个慢写作的人，觉得应该用农民侍候庄稼的辛劳与耐心对待写作。所以，约稿的时候定会加上一句：“不急，慢慢写。”接下来便是长长的等待。因了这句话，更因了对这次写作的看重，有的作家真的很慢。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我会内疚地、小心翼翼地催问两句。当终于收到发来的书稿时，心里立刻就溢满了深深的感激。我用一个读者和写作者的眼光去欣赏和学习，同

    时又“端出”一个编辑的架式去挑剔，并依据自己对作品的理解战战兢兢地提出一些修改意见。无论我的意见真有建设性还是多么幼稚，作家们都虚怀若谷地给了我极大的包容与支持。

    这套书的组稿与编辑，让我有机会集中欣赏和感受到了作家们的创作才华和对文学理想的坚守与忠诚，而约稿的一些小故事每每想起都觉得温暖又带着些甜美的情趣。

    说程玮是我的文学偶像一点儿也不夸张。八九十年代她在《少年文艺》《儿童文学》发表的那些小说深刻地影响了我日后的创作，约“彩乌鸦”的书稿时自然就想到了她。知道她早已定居德国，拐弯抹角地要来了她的邮箱，发了些诚惶诚恐的文字过去。很快，一些令人雀跃的信息回来了，说前不久回了一次国，朋友向她推荐了我的《腰门》，读了，很喜欢，并应允了我的约稿。几个月后，一个隽永的、隐含着切合了孩子心智的生活哲理的故事发了过来，这就是《俄罗斯娃娃的秘密》。魏老师曾提议将书名里的“娃娃”改成“套娃”，这样词义更显豁，更能带来悬念。我坚持不改，因为它是程玮的，她取的书名不会不合适——这就是对偶像的绝对的维护吧？她的文字依旧舒展、清澄、内敛、耐人寻味。读着它，和很多年以前完全不同地“读着”——那时我是读者，现在我是编辑，我居然能做这些文字的编辑！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美好、很自豪。

    既是“中文原创”，就不能没有台湾作家的作品，方卫平推荐了《我是白痴》。几年前我看过繁体字版的《我是白痴》，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寄给我看的，可看完后我一点儿也不想寄还给他，方卫平的推荐自然也就与我心里的喜爱重合了。后来去台湾见到了书的作者王淑芬老师，她带我们去吃了现在想来还会流口水的甜品，还馈赠了精巧的礼物。可是，这本被很多人誉为“最好的儿童小说”的书最初的发行并不理想。也许有些家长和老师忌讳“白痴”这个词吧？渠道的朋友好心地提议换一个书名。但我们还是决定尊重原作，尊重一部作品为了艺术的整体性而不畅销的权力。

    《大声公》是王林推荐的。许多年前，我曾经收到过作者李潼寄给我的一张明信片：“非常喜爱《你是我的妹》的叙述语调，滋味隽永，情韵绵长……”明信片上是一幅乡村风景画，明丽又宁静，他说：“这里的一位小朋友画了我居住的一隅景观，也是我日日所见的风景。”落款的日期是2004年春节。我从没见过李潼，只见过照片，充满朝气。从未谋面的海峡那边的作家因喜欢我的文字给我写信自然很开心，可我不知道，那时他正病着，他就是这一年的年末去世的。八年以后，他的少年小说《大声公》的简体字版出版，责任编辑就是他在世的最后一个春天寄过明信片的那个人。

    很多读者说，一拿到这些书还没来得及阅读就已经喜欢上了，因为那些让人爱不择手的插图。插图出自一群年轻的、有着很高的专业水准的画家，文那（陈兴兴）、南瓜（吴雅蒂）、彭婷、马玉……多半是清华美院毕业的，多半是女孩。最初是文那，这又和《腰门》有关，那个“造型犹如一个幼小的灵魂形态”的长着一双豆豆眼的沙吉就是她的杰作。“彩乌鸦”找插画家，她推荐了死党南瓜，南瓜又彭婷，彭婷又马玉……于是，就有幸认识了这群可爱美丽、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女孩，她们把自己对作品的理解，对生命、童年、成长的体验融入了线条与色彩之中，用心刻画，倾情描摹。在北京“彩乌鸦中文原

    创系列”的作品讨论会上，悬挂了十余幅插图的复制品来布置会场，散会后，所有的画作都被与会的专家和作家收藏留念。女孩们的付出得到了褒扬与珍视，而她们也因为“彩乌鸦”插画的经历提升和改变了自己。在法兰克福书展上，南瓜为“彩乌鸦”创作的插画受到关注，促成她参加了“BIB-2013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布鲁诺夫斯基创作研讨会”。全球仅10名插画家接受邀请，她是中国唯一的代表。

    作家、画家、编辑、出版社还有对这套书极力推崇的专家和阅读推广人共同成就了“彩乌鸦”；而“彩乌鸦”，最终是要走向读者的。曾经去过江苏吴江的一所小学和孩子们分享“彩乌鸦中文原创系列”，校长张菊荣先生一见我就握着我的手说：“能出‘彩乌鸦’这样好书的出版社是了不起的出版社，二十一世纪出版社为孩子们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2013年，这套书获得了第三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图书奖，但我想，最高荣誉应该在这里，在老师、家长和所有小读者的心里和口碑里。

    “彩乌鸦”从引进到原创，是几乎贯穿我整个编辑生涯的最重要的一套书。很幸运我是一名童书编辑；当然，更要感谢儿童文学，是儿童文学使我结识了一群才华横溢、心灵高贵的人，领略到了一个春天永驻的美丽世界的旖旎风光，我的整个人生也因此改观，生命变得鲜亮、丰富、柔美、润泽。

    回忆着和“彩乌鸦”有关的点点滴滴，这些记忆都是纷纷扰扰的日子裹挟不去的，它被岁月的风吹进了那些图文并茂、散发着迷人清香的书页里，哪日再翻阅的时候，也许它已幻化成了一枚美不胜收的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