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珍：只要想念，就无所不在

    下雨了，是外婆在洗衣服；夕阳西下，是外婆在煎蛋；月亮出来了，是外婆在开灯。

    《外婆住在香水村》这个故事，方素珍已经酝酿了十多年。

    2000年，方素珍的母亲过世。在母亲去世的第一个月，方素珍日日以泪洗面，将近一个月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走出来。而她当时六岁的孩子，昵称为“胖石头”的，用孩子的纯真安慰方素珍，他说：“你的妈妈没有不见，她只是到了很远的香水村，和她的妈妈去喝下午茶了。”这温暖而奇妙的想象给了方素珍莫大的力量，让她慢慢走出丧母之痛。

    胖石头是从小读绘本长大的孩子，心特别软和温暖。在他眼中，一切其实都没有消失或不见，他只是觉得，外婆是搬到另外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了。下雨了，是外婆在洗衣服；夕阳西下，是外婆在煎蛋；月亮出来了，是外婆在开灯。这让方素珍幡然醒悟：“但凡离别都会让人伤心，可是，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想，他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在遥远的地方过着一样的日子，他就依然活在我们的心中。我想，离开的亲人也希望我们如此看待他们的离开。”

    于是，2000年开始，方素珍就开始酝酿着《外婆住在香水村》这个故事。她希望，用文字的力量，让爸爸妈妈和孩子面对最爱的人过世这一现实。“希望他们读完这本书，心里会有暖暖的感觉。”

    后来，台湾曾有出版社出过这个绘本，可惜，图画并不优质，并没有引起大家关注这一议题。直到2012年，方素珍碰到中少总社的副总编张楠。

    “她听到这个故事，很是感动，想重新做。当时，台湾的那本图画书也绝版了。”

    而这本书的出版过程，是方素珍意想不到的“漫长”。

    张楠首先是找了一位加拿大的画家，可是，当画家拿出画作后，张楠并不满意，“她觉得跟我的故事搭不上”。去年九月，张楠拿了100本经典的绘本让方素珍挑选画家。“她看我表情没有特别满意的，就拿出一本画册，和我说，里边有世界各国的画家的作品，你随意挑。我就挑中了现在这个德国的画家。”

    方素珍觉得这位画家的画风细腻，带淡淡的忧伤，但又特别美。细到一朵花，一根小草，画家都会精心描绘。“我很希望看到画家认真地把你的故事描绘出来。”而且跨国合作，也容易吸引国外市场的注意。“现在，我做原创绘本，一般是在大陆或者台湾找画家；像这样的一种跨国合作，还是得大社有这样的实力。”

    方素珍不知道张楠花费了如何的精力，总而言之，画家找到了，而且，非常喜欢方素珍的故事。此前，画家提供了几张草图，“我看画得很像韩国人，就提出来了。其实，对她来说，她是分不清楚日本人、韩国人和中国人的区别的，于是她就认真地去搜所有有关中国的元素，准确把握了中国的味道，很‘中国’。”

    其实，由于文化背景、风土民情不同，德国画家索尼娅和方素珍的合作经常陷入低潮。这种异国合作的模式，方素珍用‘跳探戈”来形容，双方一来一往、一进一退，不断地沟通、妥协和修润，整整一年时间，才达到双方都满意的状态。包括图画中的小男孩，很奇妙的，很贴近方素珍的孩子小时候的样子。

    所以，这样的一种合作，可用“因缘际会”来形容。方素珍特别希望，让国外的读者也看看，中国也有这么好的故事。事实上，9月底的国际图书博览会上，这本书的版权销售成绩可用“惊艳”来形容，德国、法国、英国、韩国的出版社都签订了引进这本图画书的协议。

    这本图画书为什么打动了如此众多不同地域的人？方素珍说，应该是一种人性的共通点。“我喜欢去描写这个部分，比如亲情，友情。我希望自己写的东西是全世界人都能够看得懂的。这是我对自己的期许。”她说。

    每个人都会经历亲人逝去的伤痛，这个故事的特别之处，在于以童稚的眼光来对待生离死别这一严酷事实，度过人生中最为脆弱的日子。

    “我特别希望，读完这本书的读者，可以从容面对至爱之人的死亡。也许，他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他还会打牌，会煎蛋，会在晚上注视着你，和你说晚安。读完这本书，心里会有暖洋洋的感觉。我想，读书不仅仅是培养孩子的语文能力，还要培养孩子的爱心。”

    虽然，方素珍的父母都已过世，但她每晚入睡之前，都会和爸爸妈妈说晚安，“我觉得他们都在天上，在看着我”。

    在方素珍看来，一本优秀的绘本，故事一定要好，不管是不是无字书。图画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个人比较喜欢手绘本，喜欢看画家是如何谋篇布局的；当然现在很多电脑绘图也不错，但我希望画家为一个故事投下心血。如果任何一个故事在画家手下都是一种味道，角色、造型都没有变化，那就看不出绘本的美了。”

    在方素珍看来，一本绘本，应该让人看到它的美，它的用心。每一本书，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有它特殊的造型，画家应该为故事量身定做图画。同时，编辑一定要有图画书的相关涵养。“文图配合，细节的处理，开头收尾，对一本图画书而言，都非常重要。”

    2005年，方素珍在上海讲她在内地的第一堂绘本阅读课，那时候，国内原创的绘本还不是很丰富，也不是很被看好。而这几年，原创品种很丰富了，但因为太多人做，品质未必都高。“我感觉大家对图画书的理解有一个误区，就是以为做原创，一定要做很纯粹的中国味的，结果很多都是神话，或者是传统的民间故事。其实孩子很多时候是从身边的日常生活来观察世界的。”

    方素珍听一位作家说，他一年要出102本图画书，这让方素珍惊讶：“那都是电脑绘图很快的组合。”在方素珍看来，绘本不是流水线批量生产的工业品，它应该是一种唯美精致的存在。像《外婆住在香水村》这本图画书的画家，甚至细到某一种植物，如酢浆草，她都要去临摹。这样，孩子就能从细节中获得很多欢乐。“也有这样的画家，用3D工具做一下，说这就是酢浆草。”

    尽管24年都是从事图画书的创作，但方素珍说她也不是那么敢下笔，写出一本《是谁嗯嗯在我头上》这样的图画书。而国内原创图画书，很多欠缺的也正是童趣。“现在很多原创绘本都太教条。作家也需要不断学习，跨出那一步。”然而，童趣不是刻意要求和书写的，“而是要发自内心的喜欢孩子”。

    在方素珍看来，中国有很好的画家，也有很不错的作家，之所以没有创作出一流的图画书，是因为没有找到好的对接点。“可能好画家觉得做一本图画书不挣钱，他不可能花一年、两年的时间去画一本图画书。其实，图画书应该看长久的收益。”

    好书值得磨。“如果作者没有办法寻找到特别合适的画家，那就要看出版社是不是有很好的编辑团队，找到很好的画家，很好的作家，而且他们气场相近，能擦出火花，做出一本美美的书。”方素珍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