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7月09日 星期三

    在阳台上

    ——谈路翎晚年的创作

    朱珩青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7月09日   18 版)

        阳台上,居高远望,俯瞰远近的风景,了解着、欣赏着大地上人们的生活。

        阳台上,来回踱步,遥想着当年的风貌,回忆朋友的交情,见到了曾消失,但还活跃在眼前的热情的燃烧。

        阳台上,高兴地看着盆花。绿叶青翠,花儿绽放,心情也随之放散着美丽。

        阳台上的功课完成后,路翎回到屋内,开始了每天的写作。上午两小时,下午继续两小时。然后到楼下取牛奶。晚上,吃完每天必吃的“冬眠灵”,就去睡觉。睡得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1983年到1993年(这之前扫地劳改),大约十年的时间,路翎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十年时间他创作了500多万字的作品,平均每天2000字。应当说,路翎晚年生活是很充实的。对了,1981年路翎与夫人余明英还去了一趟山东德州,参加中国“剧协”组织的深入生活活动,1984年作为作协“理事”,他还去开过作协第四届代表大会。他的晚年生活算是相当丰富的了。

        但是很不幸的是他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作品,却多数不能刊用。他在想:我又错了吗?我已经改过来了啊。过去,我不断地批评着社会的不公,揭示着封建专制统治给人们造成的精神创伤,激发着生命的原始强力去战胜它,使人的生命成长起来。解放了,我知道过去的东西没用了,所以,我努力地发掘着人民的优秀品质,歌颂着人民的伟大力量。但是我也知道旧的创伤不是一天可以清除的,所以我也在批评着人们的缺点(少量的),但是这也还是遭到了批判,像我的《洼地上的“战役”》。人怎么能都是完美无缺的,有点小缺点正常嘛。这怎么就是“反党、反人民”了呢?

        阳台上的路翎“苦痛地走来又走回去,找寻什么样的路”(引至路翎诗《丧失者》)。

        路翎责备起自己来:不是已经“平反”了吗,你还唠唠叨叨什么呢?此时,他又突然想起他在1954年写过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批评?》是啊,为什么会毫无根据的批评?而且随便就把人抓起来,投入监狱?一投就是20年?我未来的道路在哪里?路翎还在阳台上,他的“沉重的心和血液都如同干燥的铅块,火焰熄灭着的心脏痛苦”(引至路翎诗《失败者》)。

        不过,经过了痛苦后的反省,路翎又渐渐振作起来:为了新中国的更快前进,我还是要歌颂,更多地歌颂。

        在诗《城市和乡村的边缘的律动》中,路翎歌唱道:“晴朗和阴雨,中国共产党推进的生活沸腾着。”在诗《阳光灿烂》中,他歌颂着:“社会主义灿烂光明,中国共产党牵引着生活前进。”

        在1985年写的《野鸭洼》里,路翎直接塑造了一个空前光辉的英雄形象:街道党委书记海国乔。他是中共20年代的地下工作者,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模。他全面负责街道的工作,还要管街道的养鱼池,还要组织街道缝纫厂办货运——除了这些每天8小时都难以办完的事,他每天还要天不亮就起床和路翎一起扫地。每天都扫,一天不来,要派人顶替。

        路翎在这里给我们创造了一个近乎神的形象。要知道20世纪20年代的地下党人,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不仅没有退休,每天还要做常人都难以做到的事。路翎在《野鸭洼》这篇小说的开头这样写道:“这是稳定的时代,这是平常而又英雄的时代,这是创造的时代。因为1949年成立的新中国在这时期清除了‘四人帮’的劫难,又走上了康庄大道——”为了跟上这个英雄的时代,创造的时代,路翎一直在努力。不过,他的创作仍然不顺。

        路翎仍在阳台上,他“寂寞地枯坐”“(引自路翎散文《忆阿垅》)。他在感受着“事业失败、生活挫败者沿着朦胧,似乎变异的路归来,来到阳台上,凝望命运了”。他在盼望着“什么时候一切丧失的正直者都归来”(引自路翎诗《丧失者》)。

        总之,那位“像吸盘一样吸住生活”(胡风语)的路翎已经不存在,他就像那阳台上的盆花,已经离开了生养他的大地,靠一厢情愿的想像写作,当然没有多少生命力了啊!

        年轻时四处奔走,深入矿区,深入农村,与最底层的人共呼吸、共命运的路翎哪里去了?他真的不想更多的去接触生活吗?因为身体欠佳?据他的家人说他晚年常患脚垫。不过,这只能是一部分原因吧。我们在他晚年描写扫地的创作中,时见这样的细节:各类人都在谈论着他的身份:“革命”、“反革命”?

        “作家”、“扫地”?不仅谈论,有时还当面质问,以至争论。真有点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似的,那是多么难堪的局面啊!自尊的路翎怎么忍受得了?他无奈地选择了“阳台上”的挣扎,总之,路翎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状况。一个被中国丰润的大地哺育起来的作家,渐渐地干枯了。多么地凄凉!

        总之,这个阳台上的路翎已经不是原来的路翎了。不过,他的回忆文章却仍绽放着年轻的光彩。像《忆阿垅》《一起共患难的友人和导师——我与胡风》等等。

        尽管如此,路翎还是希望与更多的人交往,与生活联通。他在《错案20徒刑期满后,我当扫地工》中,不断地写着,上班的工人经过他扫地的地方,招呼他,去赶火车的人,上学的学生,以至还有女飞行员问他好。其实,当年他扫地的芳草地乃城市的边缘,只有少量的简易住宅,一所学校。往东走是一片荒芜的湖洼,叫“野鸭洼”。湖边是坟地,荒草。根本不可能有那麽多人经过,尤其是“女飞行员”。

        路翎在阳台上痛苦着,也希望着。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