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尊德行而道问学

    袁玉立将他30多年来的文章结集出版，书名《问题与问学》。这个书名引起我的极大兴趣。哲学出身的他之所以取这个书名，本身就有很深的寓意，我揣测包含有三层含义。第一层，强调做学问要从发现问题着手，而不是从教条或教义出发；第二层，确定要解决的问题后，要对问题进行合理的阐释以及深入细致的研究。第三层，在对所发现问题进行研究、得出初步结论之后，再进一步引出新的问题。此大概即古人所云“君子尊德行而道问学”吧？如果我的理解不错，学问的进路大致也应该如此。

    中国传统文化具有永久的魅力，在文化传承日益受到重视的今天，中国文化中的哲学智慧愈益显示出其独特的价值与作用。玉立君对中国古代哲学有过深入的思考和研究，他写的文章尽管数量不多，但选题以及提出的见解却极有创意，对今天极具借鉴价值。我尤其感兴趣的，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核心概念之一“中庸”的解释。众所周知，“中庸”是儒家文化的核心命题之一，但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却困扰了中国人几千年。我清楚记得，在20世纪一段特殊的年代，“中庸”居然被作为孔子的罪状之一大加鞑伐，可我们当时却根本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当代学者对这个概念也众说纷纭。在诸多的释义中，我认为玉立君的解释别具一格，他非常巧妙地直接用一个现代的概念，就将“中庸”的含义表达得既清晰又透彻，而这个概念就是“实事求是”，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独特的解释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因为“实事求是”是当代中国政治话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用它来解释中国的核心问题的确闻所未闻。玉立君认为，所谓“实事求是”，就是从天人之际万事万物中求中（执中）、求和（致和）、求诚（诚之），并认为这就是“中庸”的认识论的合理性基础，我们祖先作为中庸义理的求诚达道之学，其精神实质是实事求是；孔子的全部学说，如果我们用“中庸”或“允执其中”的观点看，可分为“正己”和“正人”两个部分。“正己”主要解决主观世界的认识和改造问题，“正人”则主要解决客观世界的认识和改造问题，而“正己”是“正人”的前提，“正人”是“正己”的目的，“正己”的关键是“正心”，“正人”的关键是“正名”。自晚明以来，实学思潮主导了知识分子的学术追求，学者的解释也逐渐偏离了“中庸”是原初本义，这主要由外在的危机而引起，及至当代，有了“实事求是”的新提法。看了这样的解释，我不仅对“中庸”有了全新的理解，更是对“实事求是”有了更全面的理解。由此想到，很多当代的新概念，完全可以用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核心概念和核心观点来解释，这样得到的解释，不仅含义深刻，而且能真正成为符合中国国情的新理论。

    社会学问题是玉立君关注的第二个领域。哲学出身的他研究社会学，决不是满足于当票友，而是扎扎实实下苦功夫，并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绩，有的文章居然在社会学最好的杂志上发表。他既关注理论问题，也进行具体的实证研究。其中发表于《社会学研究》的《传统农村地区商品经济意识的形成与强化》一文，无论从研究方法、框架设计，还是从研究结论等各方面来看，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另外，他对生活质量、人际关系、职业教育等问题的研究，也有独到的见解。有一篇文章值得特别提出，即《知识分子：引领社会全面发展》，这篇文章全面论述了知识分子在当代社会发展中独特而不可替代的作用，指出作为工人阶级最优秀部分的知识分子如果不能成为社会发展领导力量的话，那就不能真正体现工人阶级的领导意义；这种地位和作用同执政党在一切工作中的“领导核心”是一致的，因为这个领导核心恰恰主要来自于优秀知识分子；也正是在此意义上，执政党才代表了先进的生产力、先进的文化和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 

    期刊是学术成果的主要发布阵地，是学术链条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多种多样的原因，期刊研究在我国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在中国特殊的学术环境下，期刊研究主要是由期刊界同人来做的。关于学术期刊，玉立君从不人云亦云，他有很多自己的见解。比如，学者普遍认为，学术期刊是学术界的一片净土，其纯学术性的特点决定了它不问学术以外的目的，不做学术以外的事情；学术期刊发行量少、阅读者少，这正说明它不向市场媚俗，坚持了自己的使命与尊严。对于此类看法，玉立君颇不以为然。他引用梁启超“学者术之体，术者学之用”以及严复“学主知，术主行”等经典论述，认为学术乃是体用结合、知行一体的集合概念，其本性在学术期刊中至少表现出两个特点，一是由其科学性推出的探究事物的创新性，二是打上丰富的社会实践与社会利益烙印的时代性；也就是说，学术期刊既需要接触社会，也需要社会认识自己。尽管我不完全赞成此观点，但对他的严密论证，我是十二分佩服的。学术评价问题是目前学术界极为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而学术期刊在学术评价中又起着非常重要而独特的作用，因此值得深入研究。

    最后，不得不提及的是，玉立君主持《学术界》多年，不仅将这个杂志办成了具有全国影响的学术期刊，而且在学术上也多有发明，真正做到了“学而优则编”、“编而优则博”，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学者型编辑、学者型主编。

    《问学与问题》，袁玉立著，安徽人民出版社2012年12月，4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