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斐的理想、品格与才华

    2013年是裴斐教授80周年诞辰。他逝世17年了，仍然活在许多读者的心中。裴斐兄的一生，历经坎坷，最后20年又重新闪耀着灿烂的光芒。我想可以这样说，崇高的理想，高尚的品格，罕见的才华，三者完美的统一在他身上。

    先说理想，裴斐兄是教师，他的理想是不仅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教学生懂得做人的基本原则;裴斐又是人文科学的学者，他的理想是要为人文科学的发展提高到一个新的层面;裴斐是在自己的岗位上为祖国、为社会尽一份责任。这样的理想是崇高的，裴斐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劳动，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也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培养了众多的学生，留校从事教学科研的梁森、蓝旭教授，就是出色的两位，六卷《裴斐文集》的出版，都说明了裴斐兄理想的成功。

    裴斐兄的品格可以用正直、敬业、勤奋六个字来诠释。他的正直在生活中处处表现出来，在教学和学术著作中尤为突出。我只谈两个敏感的问题，一是评定职称，一是挑战权威。职称评审是件复杂工作，受到各种人事关系的牵制。裴斐是学校职称评委会委员兼汉语文学学科组长，他有一条很简单又很公平的原则，就是看申报材料说话，其他人事关系等一概不问。有位符合高职条件的教师，但有人特地设置障碍，裴斐排除阻力给予评定;领导要照顾个别不够水平的人评教授，裴斐决不照办。1994年是裴斐最后一次参加评审工作，在校评委全体会议讨论表决时，提到一位校级重要人物申报正高没有著作，有位著名老教授以孔子“述而不作”来捧场，裴斐立即发言反驳，说孔夫子虽说自己述而不作，他创立了影响深远的东方文化体系，有谁能和孔夫子相比?他的发言为大会投票表决发生了积极的影响。至于挑战权威，他年轻时发表的李白研究的文章，就是和他的老师，著名诗人、学者林庚教授的盛唐气象说唱反调。我想特别指出的是，他在著作中提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有所畏惧的命题，对政治第一、体验生活等都有所批评，提出了正确的观点并作出详细阐述。如此尊重文学本身规律，挑战权威，充分表现了他的正直品格。

    被打成右派后，为了糊口，来到北京第二汽车制造厂当了泥瓦匠，他刻苦钻研手艺，成了八级工，那是工人的最高级别，并且带上徒弟。右派改正后，裴斐调到中央民族大学任教，他上课时什么都不拿，好像很随便，其实，事前写好详细讲稿，很下了一番功夫。深厚的学术功底，深入的学术研究，高度的敬业精神，是他教学上成功的根本原因。他常说要把失去的20年时间抢回来，因此勤奋，常常一天当两天用。

    罕见的才华，我们只要看看他的简历就知道。他少年时就写小说，15岁担任公开出版的《青年文学》主编，总共出了七期，每期都刊载他两三篇小说，17岁考上华西大学中文系，一年后转入北京大学中文系，21岁毕业留校担任著名教授王瑶先生的助教，在王瑶教授指导下独立开课，22岁开始发表富有创见的李白研究文章，25岁被打成右派，从此脱离教学科研工作，当上了泥瓦匠，46岁来到中央民族大学，回到大学讲台，新课程一门门开设，论文一篇篇发表，著作一本本问世。他写作《文学原理》，主要参考书目包括中外古今经典著作一百四十多种，一般人阅读这些书就得花上好几年，参阅这么多著作来写书，大量征引，或引用一段话甚至只是引用一两句话，或举出作品中人物的性格特征，或扼要介绍某段故事情节，或把中外著名作家写作特点作比较，等等。我读这部书时感觉到他对这许多经典著作非常熟悉，真是娴熟于心，信手拈来。他自己表示“年轻时自命不凡，后来终于认识自己，原来天资迟钝，要想做出点事就只能以勤补拙。”勤奋是事实，但从上述情况看来，他确实有才华，而且这样的才华并不常见。

    理想，品格，才华，常常是矛盾的。有些人的理想大而无当，就像妄想到天上摘取月亮一样，说起来让人佩服不已，可根本不能实现，志大才疏，只是笑话罢了。也有真才实学的学者，品格却有问题，成了黄万里教授的《花丛小语》中歌德派、但丁派学者。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这样的学者还不少。这是可以理解的，当然不能赞赏。《花丛小语》写到一位水利专家章某，原来有一套治理黄河的意见，等到三门峡计划一出来，立即放弃己见，奴颜婢膝地附和说什么“圣人出而黄河清”，讨好党和政府。三门峡计划上马了，到1960年建成水库蓄水，却出现了泥沙大面积淤积的严重问题，甚至威胁到古都西安的安全，只好调整改建，但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在裴斐兄身上，崇高的理想，高尚的品格，罕见的才华，三者完美的统一，造就成一位著名的学者，铸造了人生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