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出版人的阅读、成长史

    在《难忘的书与插图》出版两年以后，《难忘的书与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1月出版)面世，对于爱书人来说，内容一样好看。作者汪家明在出版业内大名鼎鼎，曾创办山东画报出版社，策划编辑出版了《老照片》系列、《书痴范用》、《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等一系列畅销书、长销书。十多年前他自济南迁京后曾任三联书店副总编辑，现在是人民美术出版社当家人。

    《难忘的书与人》是一部出版人的阅读史与成长史，尽管叫“书与人”，实际内容概括起来有三:一讲书，讲作者自己读的书、编的书，也讲业内前辈编的书;二说人，主要记述出版业与文化界前辈;三谈事，所讲与书或成长相关，但有些可以拿出来单归类，比如开书店，做书架，等等。

    同为爱书人，我自然对讲书的部分最感兴趣。先说读书。上面提到，《难忘的书与人》是一部出版人的阅读史。我一直认为，把读过的书昭之天下相当于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外人，需要很大勇气。而家明先生似乎不太在乎，甚至还很快乐。一个人的阅读经历与成长经历总是联系紧密。书中，他多次提到苏联作家列夫·卡西里的《初升的太阳》，文字一往情深:“我之所以学美术，并继而成为我的第一个职业，可以说百分之百是由于读了这本书。”读书先要有书，不论买还是借。他谈到逛书店久了以后对书的直觉:“久而久之，我对柜台架上的好书，几乎形成一种直觉，从其装帧、名称、出版社等方面，即可作出准确的结论。”他的这些感受，很多爱书人会有共鸣。他谈“读书的原则”不拘一格，比如他提出的“一目十行”。他读书精细，总有非常见解，能从《鲁迅书简》中鲁迅与郑振铎之间有关书籍编印的通信断言“鲁迅是一位真正的出版家，但他关于出版的种种实践和论述，没有专门文章，我们只能从他的书简中看到”。这是迄今为止我见到的唯一评论鲁迅出版成就的文字。

    家明先生说:“看到一部好的稿子，就迫不及待地想推荐给更多的人。”这是好编辑的“通病”，更是爱书人难以遏制的表达“欲望”。这让《难忘的书与人》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份“搜书单”。书中，他对经典作品的介绍完全不同于正统读物上的文字，显示出他作为优秀编辑提炼内容的功力。我曾有幸与他几次谈书。每每谈到自己读过的书，他便神采飞扬，能看出发自内心的享受。我却也每每插不上话。因为那些书中，我读过的并不多。

    有段时间，见家明先生远远避开。后来某天忽然想明白，读书这事是有年代性的，一个年代的人读一个年代的书。此年代人读彼年代书的情况当然也有，典型表现是读经典，但经典是经时间淘洗过的。我与家明先生聊过经典，明显不如他记得牢，后来宽慰自己:大概我开始规模化读书时，书已经很多，可供选择的也多，且不再偷偷摸摸，所以印象不牢。此外，书与人就如人与人一样，投缘的一面即熟，或许永不会忘。不投缘的则咫尺天涯，错身而过如陌路相逢。

    再说编书。谈家明先生，必要提《老照片》。《老照片》当年的红火程度，彼时还未进入出版业仅是读者的我亲眼所见。那一段经历在《难忘的书与人》中被他事无巨细和盘托出，《老照片》的众多读者和出版业内的编辑们有福了。其实很多爱书人都希望看一看钱锺书所说的下蛋的“老母鸡”，尽管有些八卦。对于图书编辑来说，看家明先生如何以杂志人身份转而做书，如何以杂志人的敏感与活泼策划出各种图书选题，无疑大有启发。

    家明先生除博览群书、博闻强记令我钦佩，还有他对“走麦城”的不避讳。《难忘的书与人》“写在前面”开篇便道:“在出版社二十年策划和编辑了一百多本书，其中有些书仍在再版，多数却销声匿迹;有过成功的喜悦(如《老照片》)，也有遗憾和痛的败绩。”在过往几十年的冷眼旁观中，我感觉只有“大家”才对失败与缺点坦诚面对，那是人性品质彰显出的风范。

    谈书文字之外，《难忘的书与人》中说事的文字最好，一派烂漫天真。比如开书店，做书架。我最爱书箱那段:“我的书，通通用纸箱盛放，很快就装了五六箱。纸箱也有讲究，烟箱茶箱绝不能用。最好的是青岛啤酒箱，坚固耐用不说，两侧还有挖空的抓手，有利于通风，只是不易得。我将一些珍贵的书，放在这种箱里。”没有对书的热爱，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和文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