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收到新华社摄影记者唐召明的新作《走遍藏北无人区》。这是一本记录羌塘变迁的大书,是一本不同寻常的记者足迹,值得阅读,值得收藏。
位于西藏北部的羌塘,又称藏北无人区,是西藏人烟最少,历史上发展缓慢的“最不发达地区”,但由于它独特的地理方位和不一般的自然与人文环境,使它在百年前就进入了世人的视野,并成为世界屋脊上的一片特殊地域。
对于藏北这片神奇的土地,我这个“老西藏”对它并不陌生。从1960年代起,我就曾先后多次与它有过近距离的接触。1963年春天,我作为正在学习藏语文的中央民族学院学生,第一次沿着青藏公路途经藏北前往拉萨。那时,我看到的藏北是一望无际的群山、草场和雪原,看到的是刚刚摆脱封建农奴制度桎梏的翻身牧民清贫的生活。1974年,我去藏北采访,时任那曲地委副书记的热地同志热情地介绍并引领我,采访了红旗公社的一个水利工地和帐篷小学,走访了周边的牧民,看到了藏北牧民建设新西藏的豪情与对新社会的热爱。2005年春夏之交,我从阿里归来横穿藏北,途经位于藏北无人区中心的尼玛县做短暂停留,看到的是一座崭新的草原新城,让我惊讶不已。而2009年春天的采访,我则在那曲镇、比如县等地与藏北牧民一起欢度了第一个西藏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感受了藏北草原那幸福、温暖而浪漫的气息。
还应该提及,在此之前的2001年,著名作家马丽华请我为她的新作《十年藏北》撰写书评,使我有机会跟随她那秀丽而充满诱惑的文字,对上世纪末的藏北做了一次深层次的探访和遨游。那次阅读,激起了我越发强烈的走遍藏北的冲动。
可以说,召明同志这部图文并茂的著作,实现了我走遍藏北的梦想。我几乎是爱不释手地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有时是在深夜时分,断断续续而又激动不已地读完了这本大书。这在我多年的读书生活中是不多见的。
因为都是记者出身,又同是对藏北有不解情缘的我,非常关注作为一个摄影记者,召明同志是如何走进藏北、如何认识藏北、如何记录藏北的。
书中的答案远远超出我的预料。这是一本政治性、知识性、史料性俱佳的,较为全面地记述藏北无人区几十年间巨大变迁的“西藏藏北发展报告”。
“藏北”的藏语发音是“羌塘”,意为“辽阔的北方高地”。《走遍藏北无人区》给我们传达了许多有关羌塘的重要概念和信息。
藏北是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社会政治观念。这片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辽阔国土,位于“世界屋脊的屋脊”这个地球的制高点上,是一块亘古以来渺无人烟的寂静大地。从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100多年前涉足这里时起,藏北就被世人认定是个人类无法生存的“生命禁区”,“西藏的北极”。而本书的记述则使我们看到,获得翻身解放的西藏牧民,是怎样在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带领下,走进无人区深处,以空前的激情与胆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人间奇迹,将这里从一个封建农奴社会,一个极为贫穷落后的荒原,变革为崭新的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牧区。这是一个跨越几个世纪的伟大变革,是农奴制被彻底铲除的奇迹,具有世界性的示范意义。如今,藏北已经成为当代西藏发展的缩影、世人认识西藏的重要窗口。
藏北又是一个自然、历史和人文的概念。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却是野生动物的乐园,野驴、藏羚羊、野牦牛、黑颈鹤、岩羊、棕熊、雪豹的大量出没,使这里充满生命的活力;这里的地上有大片的雪山、冰川、草原、盐湖、溶洞和丰富的野生植物资源,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矿藏;这里虽然鲜有人类的足迹,但它在一两千年前却是西藏早期人类活动的重要地区,是西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是历史上盛极一时的古象雄王国所在地和象雄文化的摇篮。西藏解放以来四次进入这片无人区的科考队员们以丰硕的考古收获,为我们解读了藏北无人区曾经拥有的辉煌过去及其灿烂遗存,揭示了开发藏北、保护藏北的美好愿景。
藏北还是藏民族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发展的社会进化与变革的概念。20世纪50年代末在世界屋脊上发生的社会大变动,在这里得到了最生动、最典型的表现。30多年前,2053名牧民,赶着16万多头(只)牛羊进入藏北无人区10多万平方公里的荒原;30多年后,这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城镇、牧区;太阳能路灯、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能灶、太阳能温室、太阳能取暖器等等大自然赐予的太阳能在这里得到广泛应用;一代又一代援藏干部以炽热的情怀,在这里与藏族人民并肩奋斗,患难与共,融为一体;这里到处流淌着藏汉民族亲密无间的爱的暖流;还有现代文明的进入,蔬菜大棚的暖色,班戈、尼玛两县的商业气息,草原上色彩绚丽的现代服饰,无不让读者感受着这片土地前进的脚步。书中首次披露了时任那曲地委副书记的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热地,37年前赴双湖无人区调研后所写的考察报告。这个历史文献,记录了推翻西藏封建农奴制度后的第一代藏族干部群体,对藏北无人区的认识与开发思路,展现了感人至深的老西藏精神,弥足珍贵。
这是一部关于藏北的“百科全书”。作者以亲身见闻和经历娓娓动听地为我们讲述了当地的历史与自然变迁,讲述了这里的神话传说、民风民俗、饮食歌舞、藏医藏药、温泉绿洲、野生动物、庙宇僧人、雪莲虫草、火山遗迹、海市蜃楼、远古岩画、石棺墓葬、藏獒趣闻,以及大量有关藏北风雪灾害、地震现场的记录,以及无人区考察开发和保护的生动历程,这些都会给读者带来前所未有的获取新知的满足与快乐。
作为一位摄影记者,唐召明生在山东,长在青海,青藏高原有着他34年的青春记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身上流淌着高原那博大而野性的热血”。他勇于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以探索与求知的精神,从1987年至2009年间6次闯进无人区。那些在二三十年前为进入藏北而苦苦寻求汽车和乘车的往事,那些无人区途中的陷车与磨难,那些考察途中的艰辛与险情,都让我想起自己在阿里、那曲及西藏各地曾经的经历,既亲切又感动。特别是作者的随处留心、及时记录、勤奋写作与亲临第一线吃大苦耐大劳的采访精神,都使我看到了老西藏精神在他身上的延续,给人以深深的震撼和启迪。在我看来,当记者就应当是这样的。作者记述的经历,是一个记者对藏北无人区的探险之旅、认识之旅与朝圣之旅,显示了他对这片国土的挚爱与深情。一位普通的摄影记者,用20多年的时间,坚持不懈地跟踪记录和热情报道西藏社会发展最缓慢地区的变迁,见证了那里的逐渐变化与崛起,这个经历本身就是极为难能可贵的。在我的印象里,我国新闻界还没有一位记者像唐召明这样,详尽地长时间地在世界屋脊发出藏北无人区的信息。在当今提倡改进新闻采访作风的历史新时期,这本书的作者无疑为新闻工作者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他在书中发表的数百张照片,是藏北无人区开发的珍贵图像资料。书中“大羌塘,野生动物的最后避难所”、“羚羊,灾难后的复兴”、“为保护野生动物而战”等篇章,都记录了他对羌塘开发与保护的严肃思考。
本书的结尾,作者为我们讲述了一位藏北牧羊女斯求卓玛历时8年,在京藏两地无数好心人的帮助下到北京治病,成功从身上切下一个重达5公斤肿瘤的感人故事,这无疑是当代西藏社会人际关系、汉藏关系的生动写照,也是作者认识藏北、报道藏北,为藏族人民服务思想境界的一次升华。
我们期待有更多反映当代西藏发展历程的新作问世。
我们有理由欢呼藏北的变迁,祝愿藏北的未来,祝愿西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