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言出物表，本性还天真

    范仲淹有诗句:“大言出物表，本性还天真。”这是我读《卷舒开合任天真:何泽慧传》之后的第一感受。因为这既是传主何泽慧先生本人的写照，也是本书的写作风格。熟悉何先生的人都了解，她性格中最鲜明的特点就是那不落俗、更不媚俗的率真、本真、天真。正如葛能全先生在本书序言中所说“何先生就是这样心地坦白透明，丝毫不花心思装饰自己，她对人对事，喜怒好恶，让人一目了然”。“她说话不讲究修辞酌字，不习惯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甚至有时旁人听来不合时宜而她自己觉得该说的话，还照直说。”

    她从不参加那些无谓的应酬，即使有人请她“赏光”，她也从不“赏脸”。她说:“那是浪费时间，我才不去哩”。(见此书P2)时任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中央办公厅主任的温家宝到家里来看她，她劈面第一句竟是“温书记，我给你提个意见。”(见此书P229)

    何先生的这种率真表现在科研中，就是求真务实。1956年，何先生带领几位青年科学家，试制出了核乳胶。在当时，只有英国和苏联等极少数国家有这种技术。而且经测量，何先生试制成功的核乳胶，其主要指标“雾点”和英国产品相差无几。能取得这样的骄人成就，很不容易，年青人自然非常高兴。可是面对成功，何先生却非常冷静。她指出，用作对比的英国产品是几年前生产的，因为各种原因，雾点的指标已经变化了，因此，实际上我们的水平还是比英国人低。(见此书P136)何先生这种可爱、可敬的率真，若要举例，可谓俯拾皆是，不胜枚举。

    本书的书名出自李商隐诗《赠荷花》中的名句——“卷舒开合任天真”，很巧妙地扣合了何先生的率真性格，由此也可看出作者和编者的用心良苦，思维缜密。本书用大量翔实的史料、多方采集的珍贵资料给读者展现了何先生那不平凡的一生，却无雕琢之痕，更无所谓的“合理想象”和虚张声势的夸夸其谈。本书的文字质朴无华而又流畅明了。这种风格也和传主的风格一致。而且，这种文风也是这套“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中国科学院院士传记丛书”的风格。

    从图书出版的角度说，人物传记无疑是一个重要门类。但是如何写好、出好人物传记就很值得探讨。写人物传记可以有不同的写法，不同的风格。但是无论何种写法，何种风格，最根本的要求都是一个“真”字。真实是人物传记的生命。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可读性。然而，有一些出版者和作者，只顾追求经济效益，在人物传记的出版上，片面强调“可读性”，为此甚至不惜损害传记的真实性。为了所谓的可读性，有的作者甚至可以无中生有，张冠李戴，捕风捉影。在有关钱三强与何泽慧的出版物中，就有过这样的情况，如:硬要钱三强与何泽慧在清华大学读书时就产生了恋情;硬要何泽慧获一个她从未得过的奖项;硬要钱三强在逝世前读一位黎巴嫰诗人的诗……钱三强与何泽慧的儿女曾要求制止这种乱象，不料竟是阻力重重。在这本《卷舒开合任天真:何泽慧传》中，这些虚假不实的内容都得到了澄清。

    最好的人物传记是真实性、准确性与可读性的高度融合，但这很不容易作到，因为它需要各种因素的配合，如史料的完整性、可靠性，传主及其亲友、同事、师长、学生的配合，作者本人的素养、编辑的水准等等。这让人想到了明末清初一位思想家、文学家、书法家傅山。他一生主持公道，刚直不阿。康熙曾特封他为“内阁中书”，可是这位“不识时务”的傅老先生软硬不吃，既不“谢恩”，也不接受“特封”，此事在当时曾引起轰动。在艺术上，傅山先生主张“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率真毋安排”。而在这“四宁四毋”中，最核心的就是“率真”，也就是本色、本真、纯真、天真。它对人们的启迪岂止在艺术，就是对为人处世，治学从业，不是也很有意义吗?何泽慧先生的祖先曾请傅山先生到何氏一族所在的山西灵石县两渡镇讲学数年。而何泽慧先生的父亲何澄号“真山”就是因仰慕傅山先生的为人与学识而取的。何泽慧先生身上那种可爱、可敬的率真，仍然能让人依稀感受到傅山先生的影响。而人物传记的写作与出版，也应从傅山的“四宁四毋”中得到一些启发，那就是将真实性放在第一位，视其为传记的生命。在这个基础上，才谈得上可读性。如果为了可读性，而伤及真实性，就是失败的作品。《卷舒开合任天真:何泽慧传》及我看到的这套丛书中的几册，如《钱三强传》、《应崇福传》、《陈士橹传》等也都有这样的特点。它们的“可读性”可能不大一样，但它们都坚持了真实性、准确性。而且文风都简明流畅、朴实无华。从中也可以看到这套丛书的编辑和出版者追求的是真实和准确，反对的是虚假和浮夸。

    “大言出物表，本性还天真。”传主是这样的人，作者有这样的心，出版者有这样的情，这样的人物传记必会受到读者，尤其是科技界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