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带来的快乐,理解一个好故事的快乐,会深深烙印在孩子心里。对我来说,写好儿童文学是一种挑战,儿童是绝不可以糊弄和应付的。”“很多人误以为幻想小说天马行空,和现实毫无交集,其实幻想都是现实的投影,不可能写出一个真正超出现实的故事。即使《魔戒》这样的作品,读者也能在身边找到其中人物的影子。”
今年,作家彭懿的《老师,操场上有个小妖怪叫我》获得了第25届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大奖,主人公夏壳壳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彭懿用六本小说描绘了主人公充满童趣的冒险故事。而新作《我是夏蛋蛋》系列,同样是六本的篇幅,主人公却换成了一只小精怪,但那种新奇和感动却没有改变,彭懿独有的美妙幻想与纯真温情洋溢在字里行间。
“给孩子写本好书”
谈到创作《我是夏蛋蛋》系列的初衷,彭懿说,学龄前阶段的中国儿童,由于有大量优秀的图画书可以选择,加上妈妈们投入阅读的热情很高,因此阅读状况不错。“现在市场上95%的图画书都是不错的,而且出版界还引进了全世界的优秀作品。”他说,“但是上了小学以后,很多母亲不再推动孩子阅读,这个责任更多地交给了小学老师。偏偏对儿童文学真正熟悉、了解的小学老师非常少。学校的作业多,家长对儿童教育的关注变得功利,阅读常常限于辅导书。这些因素都使得孩子的课外阅读时间变得极少。”在彭懿眼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小学阶段可供孩子阅读的图书质量不高,“一方面是小学老师没有能力给他们推荐好书;另一方面是孩子到了小学阶段,阅读容易跟风、快餐化。因此在小学阶段,特别是二三年级的孩子,读的书不够好。”彭懿觉得,中国有很多不错的原创童书,“但我是写幻想小说的,我希望能给孩子写一套好看、优秀的幻想小说”。创作《我是夏蛋蛋》之前,彭懿在明天出版社出版的《我是夏壳壳》叫好又叫座,每本近10万字,是写给小学四五年级的读者的。而《我是夏蛋蛋》,彭懿则是写给二三年级的孩子,字数控制在5万字,加入了很多插图。他说:“我希望写一套温馨感人的幻想小说,因为幻想小说在很多家长老师的心目中就是《哈利·波特》,或者就是魔法、黑暗、恐怖、打打杀杀、妖魔鬼怪,但我认为幻想小说的定义完全不是如此。”
“我的作品必须是独特的”
彭懿写过好几部儿童文学方面的研究著作,如《世界儿童文学:阅读与经典》等。提笔写《我是夏蛋蛋》之前,他觉得,自己既是个研究者,又要扮演作家的身份,写出的故事一定要非常好看,而更基本的想法是——不能重复任何人的创作。“这部作品必须是独特的,”彭懿说,为了这个“独特”,他花费了许多脑筋和心血,“我也想挑战自己想象力的边疆,看自己能走多远,看看自己能把故事写得多么好玩、好看、感人”。彭懿对自己最后交出的成果表示满意,“我们现在看国内的幻想小说,基本都是同一个模式,特别是玄幻,一个小孩捡到一本秘籍或者宝物,突然间就发现自己就是个大人物,要拯救世界了。我没有写那么大的东西,我从一个细小的地方作为入口,写得很温馨,其实也是对现实世界的投影。我写了一个小妖精,他有九百岁,却又固定在七岁,可以在精怪和人类的世界里穿行,收留他的老奶奶的客栈就在人类世界和幻想世界交叉的地方。这对故事的展开留下了很多可能性。与夏蛋蛋不一样,夏壳壳是个人类小孩,所以他的故事是发生在人类世界里的幻想故事。夏蛋蛋却可以在两个世界中穿梭。”在精心设定人物与故事背景的同时,彭懿尝试在六本书中变换风格,“在《大鱼成精》中,我运用了民间故事的写作手法,因为我的博士论文就是研究格林童话的;在《我们变成了一群喷火……猪》中,我使用了荒唐小说的表现手法,因为孩子们喜欢荒唐;《魔法花袜子》中,我运用儿童哲学的理念,同时挑战了传统故事结构。”追求高原创度,付出的是大量的时间成本,别人写5万字一个月就够了,而彭懿则要三四倍的时间。不过,彭懿对这种付出甘之如饴,他说过,“要做儿童文学的守门人”。
心怀敬畏之心
彭懿认为,现在市面上很多作品很“水”,写了很长,却有太多可以删掉的话,“跳10页去看,依然能接得上情节。但我希望我的书不是这样的,我的书从头看到尾,删不掉十句话”。彭懿研究推理小说和故事结构,所以他书里没有废话,语言纯粹,与故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还指出,现在很多作者喜欢把儿童小说写成“糖葫芦结构”,“五本小说翻开一看都是一个个片段,拿掉五个片段对情节完全没有影响。我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六本小说一口气呵成,其实是一个大故事,每一本的故事都有紧密的逻辑联系,一环接着一环,孩子读了会很过瘾。”情节的紧密逻辑和故事的连贯性,这些追求在全民浅阅读的今天是否不合时宜呢?彭懿指出,现在确实有些儿童文学稍显浅薄,着力于“搞笑”。“我不写这样的书。我希望我的书大人也能看,而且能被打动。”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很多爸爸妈妈与彭懿分享了他们与孩子一起读书的经历。就在采访前几天,他还收到一位妈妈的来信,讲述与五岁的孩子共同阅读《蓝耳朵》的过程,孩子和母亲都很感动。“国外的小孩子到了八九岁,父母还会跟他们一起读书,我想,既然我们希望家长和孩子分享阅读,就不能写出一本让成年人觉得浅薄无聊的书,这无助于培养父母和孩子一起读书的习惯。”彭懿希望自己的书能触动大人。今年,一位大三的读者在彭懿的微博上留言,说自己小学一年级读了人生中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彭懿的《星虫》,至今都铭记那种心灵的震撼,也至今感谢他。这段留言给了彭懿很大的触动,“一个作家一生中会写几十本书,但你必须知道,你写的某本书对某个孩子来说,可能是人生读到的第一本书,所以我写每本书都是毕恭毕敬的,怀着敬畏之心。”彭懿说,这就是他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写几万字的原因,他希望《我是夏蛋蛋》这样的小说,读过的孩子一生都不会忘记。“那种阅读带来的快乐,那种理解一个好故事的快感,会深深烙印在孩子心里。对我来说,写好儿童文学是一种挑战,儿童是不可以糊弄和应付的,这也应当是身为作家的自律。”
幻想小说就是成长小说
对于很多家长来说,提起“幻想小说”这四个字,他们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沉迷”这样的字眼。彭懿玩笑说:“要是孩子‘沉迷’于幻想小说,我倒觉得是好事。儿童文学的起源就是幻想小说,所有孩子都会自然而然地喜欢幻想类作品。”他进一步指出,很多人误以为幻想小说天马行空,和现实毫无交集,“其实不是的,幻想都是现实的投影,你不可能写出一个真正超出现实的故事。即使《魔戒》这样的作品,读者也能在身边找到其中人物的影子。”彭懿的小说,很多是神话中经典英雄的模式,即离家——征服敌人和困难——归家,“我希望我笔下的小主人公也能够鼓起勇气,克服困境。80%以上的幻想小说都是成长小说,孩子在读一本优秀的幻想小说的时候,他会与主人公同命运共呼吸。这么说来有点像是角色扮演游戏,当孩子在书中读到小主人公如何克服困难,其实就是对未来成人后遇到困难、克服困难的预演。”幻想小说在孩子们成长中还能发挥另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启发他们的想象力。“阅读幻想小说就如同让孩子的思维做伸展运动,延伸他们心灵的边疆。我们常说中国的孩子想象力不如国外的孩子丰富,但一提到阅读,一些人又反对幻想小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如今,科幻小说终于开始在中国热起来,而在国外,科幻一直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图书种类,幻想小说也一样。彭懿说:“二三十年前,幻想小说这个概念在中国还不存在,现在已经非常普及了。而且,原创与引进的优秀作品也越来越多。”在彭懿看来,有些中国家长反对孩子读幻想小说,一方面是因为国内有些作品写得确实不够好,格调不高,想象力贫乏,另一方面则是家长本身没有读过类似作品。“问一问那些读过《魔戒》和《哈利·波特》的80后家长,如果他们的孩子去阅读这些作品,他们会反对吗?一定不会。50、60后的那一代大人不知道什么是幻想小说,从没有读过,顶多是陪孩子看几场改编电影,就以为自己全然了解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彭懿心目中,幻想小说甚至不一定有很显著的特征,很刺激的幻想。“实际上,很多幻想小说的幻想成分很少,只不过讲了一个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内涵是极为温馨、平实的,仅仅是把孩子每天都在做的梦描绘了出来而已。我相信很多家长读了《我是夏蛋蛋》,他们会恍然大悟——原来幻想小说也可以是这样的。”一个喜欢阅读的孩子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如果只读教材教辅,会对社会缺乏认知,孩子的视野也会狭窄,将来孩子也不会成为一个有趣的人。“就算发条短信都会干干巴巴的,索然无味。”他说。(本报记者 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