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瑞思在剑桥生活二十余年,熟知剑桥大学和小镇的历史掌故,兼通艺术与建筑及园艺,纵横几百年时空,轻描淡写娓娓道来,书中六十三幅插画及封面封底彩绘皆出此君手笔,展卷阅景,才情可赏。
我们这代人早年读书正是封闭的年代,对外部世界知之甚少,最早听闻牛津大学盛名得源于一本《牛津英文词典》。不过后来我以这所世界顶尖大学为背景写了一本小说《玫瑰紫》,对其有了少许了解。牛津与剑桥这两所大学有近千年历史,皆为享誉英语世界最古老的高等学府,也就符合中国说来话长的古语。牛津大学可茲查证的校史记录在1167年,但1096年便已有人在牛津讲学,然而为何要选在这个Oxford牛饮水的地方当作教育之所,似乎连牛津自己都说不清,后因与当地人发生冲突,1209年由部分教授带领学生出走到剑桥,建立起剑桥大学,这样便有难兄难弟之情。原本英法两国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十二世纪前英国尚无大学,想求学须往法国或其它欧陆国家,据说1167年英格兰国王同法兰西国王发生争吵,英王亨利二世怒而将寄读于巴黎大学的英国学者召回,禁止他们再去巴黎大学,遂于牛津行宫附近建立大学。另有一说则为法王愤而把英国学者从巴黎大学驱返英国,致英王得享建牛津大学之传世英名,可见世事无常,冤家做到这个份上,很有点相互激励得作用,牛津或许除了感谢英王,还要感谢法王才是。
俏冤家的欢喜事说不尽,难兄难弟之间也难免会情久生隙,譬如徽章,双方都将书本当成学问与思想的象征,牛津大学徽章上的书本开启着,而剑桥大学徽章上的书本则为合起,于是旁人借口舌是非嘲笑剑桥不学无术,书都没打开,又回过来讽刺牛津浑沌愚痴,一页书永远翻不过去。好在学府之地可免世俗侵扰,几百年过去,牛津依然如老绅士般孤傲沉静,剑桥则似俏娇娘风姿美丽,仿佛应该老年读牛津,少年读剑桥来作应景。有人评价说牛津from nothing to anything ,剑桥from anything to nothing,引来不同的意见说这句话恰恰相反,应该是牛津教你有中之无,剑桥教你无中生有。由此派生出一些话题说牛津宏观,剑桥微观,牛津教你归纳,剑桥教你演绎。这些闲话很可以写出几本书来作消遣,似乎是件有趣的事,毕竟这两所学府为世界所赏。
前些天读到英国人柯瑞思所著Cambridge: Treasure Island in the Fens专记剑桥事,颇得趣味。中译本《剑桥:大学与小镇800年》从副标题The 800 year Story of the University and Town of Cambridge译出作了书名,作者在剑桥生活二十余年,熟知剑桥大学和小镇的历史掌故,兼通艺术与建筑及园艺,纵横几百年时空,轻描淡写娓娓道来,书中六十三幅插画及封面封底彩绘皆出此君手笔,展卷阅景,才情可赏。是书译为中文约三十五万字,分十八章讲述,虽尽载历史沧桑,然事迹记录却也近至2009年止,与我们今天的生活贴近,藉作纸上游览也或是一种阅读情趣。闲话说开去,徐志摩当年将剑桥译作康桥,似乎有温情贯穿,不过说来奇怪,诗人虽译笔有情致,却终不敌约定俗成,美妙如翡冷翠也还是停留在诗句里,康桥与翡冷翠没能抵挡剑桥与佛罗伦萨,可见爱情之外的诗意难合大众口味。而剑桥大学校长为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等到孙儿威廉王子结婚又授其为剑桥公爵,凯特王妃也就有了归属领域,由此推想,似乎爱情故事更适合在这里演绎与传说。但剑桥早年是驻兵之地,与学术无甚关联,即便牛津的学者碰巧来到此地,也难保几百年风雨不变。书中《创校记》说剑桥一直得到国王的支持,年轻学子被称“国王的孩子”,连大学徽章上都表达对国王的忠诚,搞得牛津像个弃儿,愤恨之余只好声称“牛津大学建校者是凯撒大帝”来吓唬世人。
古老小镇与八百年学府最直观的便是建筑,而作者柯瑞思对建筑、庭院与艺术有造诣,因此书中对剑桥大学的各种建筑着墨甚多,其中《修道院遗产》、《国王学院礼拜堂及其“仆从”》、《中世纪灵魂》、《建筑:未完工》、《学院:各领风骚》、《私密花园和开阔绿地》、《财富的积聚》几章都对建筑有详细的描写。《无声的良师》一章有“剑桥书店”一节,所谈书店并不多,好不容易扩大气候的Heffers书店最终还被牛津的出版商并购,看来剑桥的书店与出版业与牛津无法相比。这或许与剑桥大学的教育制度有关,因为“剑桥大学学生连书籍花销也是较少的,至少不必被迫买书。如有本科生索要某书,学院就会立即按要求购置,不管已经有多少册库存。经教务主任批准,学生的书籍开支通常能报销40%。”听起来像童话,令其他大学的学生必须为图书馆数量不多的本专业书籍你争我抢,抢不到就必须自己购买的学子羡慕不已。这样一来,图书馆成为剑桥大学为书店补缺的篇章,“宗教激励人们建造美丽的教堂,书籍随后也成为人类建筑梦想的动力。”书中由《各色图书馆》、《图书馆的类型》、《新型图书馆》、《剑桥大学图书馆的未来》几节专论图书馆文化,也是因为“剑桥大学图书馆是不列颠群岛五座版权图书馆之一”,很有文化的厚重份量与象征意义。
既然剑桥大学与小镇共同走过了八百年,当有许多值得书写的故事,书中专有一章写女性,“牛津大学的中世纪学院大多是牧师、国王或国王重臣创办的,剑桥大学却受惠于许多性情坚毅又财势雄厚的贵妇。”到十六世纪末剑桥大学已有的十六家学院中,有七家是女性创办的,玫瑰之名能够成为战争之称,或许还可以作为剑桥大学的学院纪念,至今剑桥仍保留有三家女校。这些趣闻之外,书中记叙剑桥与美国、德国、法国、意大利、印度的文化关联,叙述中国有一段谈到担任驻华公使的魏妥玛,“1876年他创立了汉字罗马注音法,即所谓的WG魏氏拼音法,一直沿用到20世纪80年代汉语拼音方案颁布。”这件影响中国文化的事我们似乎不大愿意谈及,总喜欢将拿来主义的部分混淆,变为自主研发,由此看出我们对待文化缺少尊重,对待历史及其贡献者缺少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