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画家方济众

    作为一位画家，他的作品不是很多，但却侧身于石鲁、赵望云等长安画派的大师之列。他用质朴清新的笔墨，描绘出一幅幅蕴含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田园诗般的多彩世界；他的大幅画作早被国家文化文物部门限制出境，成为国宝。他就是田园画家方济众。

    师从国画大师赵望云

    1938年初，北方几所著名高校来汉中组建西北联大，一批著名教授黎锦熙、曹靖华、许寿棠、李达、李蒸、许德珩、李约瑟、罗章龙、蔣牧良、吴世昌、叶仿樵、任曼逸等云集汉中，给这个闭塞的古城带来—股強烈清新的文化气息。1940年前后，画家叶仿樵、任曼逸、郭登岑、孙竹青等人举办的山水、人物画及抗日宣传画展览，更是开古城画展之先河。—时间，在汉南联中、汉中师范、女中等青年学生中引起轰动，大家奔走相告，—睹为快。

    当时，年仅17岁的方济众正在古城求学，听到消息赶去看展览。这是方济众生平第—次看现代美术展览。那方寸之间的五彩世界给这个乡村青年带来极大震撼，引起他对绘画内涵及画外世界的向往与憧憬。早先，他以为毕业能当上个小学教师便是不错的出路。而在画展之后，—个强烈的念头在心中产生：要当—位画家。

    1944年，方济众高中毕业，放弃在家乡的就业机会，毅然北上，投身陕甘宁边区参加革命，被分配在文协工作。由此开始了他将近半个世纪的画坛生涯。

    真正把方济众引进艺术创造境界的是美术大家赵望云。

    抗战时节，这位北方画家来到西安，以其朴素的人文情结，真切描摹西部的风光景物与人物，给古城西安画坛注入新奇刚劲的活力，其成就被誉为“无疑当属现代中国画坛艺术大众化之先驱与代表”。赵望云对方济众的直接影响，是明白了“真正的艺术家不是产生在象牙之塔，而是十字街头，要从广阔的生活中去寻找绘画的材料”。在师从赵望云的日日夜夜，方济众凭着乡村青年的坚韧与毅力，对大师的丰富藏品与绘画进行认真的学习和临摹。从构思到构图，从生活启迪到艺术处理，再是艺术家必须具备的眼界、胸襟、学养与器局，方济众几乎从起步始，就从国画大师赵望云那儿获得至关重要的教誨，打下坚实的基础。在赵望云先生的指点和自身勤奋下，他的笔墨逐渐自如，不论随意挥洒，还是精笔细描，都漸趋成熟，线条刚柔相济，墨色溶化滋润，尤其50年代以后的作品，技巧已达到驾轻就熟的程度。

    成为长安画派中坚

    长安画派在中国美术界崛起并产生震撼般的影响，虽源起于一次陕西画家在京画展，却有其悠久的历史渊源和时代背景。长安作为汉唐古都，文化积淀深厚，抗战时期，赵望云等北方画家定居西安，直接带动、影响了古城美术新潮的崛起。建国初期，由延安老区来的石鲁等人汇聚西安，在古城画坛掀起創新革鼎的风浪，方济众则成为直接受益者，迎来了他艺术人生的重要际会。

    这期间，石鲁与赵望云携手，广泛团结一批画家，明确提出“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文艺主张，尊重艺术规律，提倡深入生活，一批表现西北山川河流、黄土高原、风情风物，富于浓郁地方色彩，又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作品问世。在京展出时，以整体“气魄雄伟”、“充满时代新情新意”震动了中国画坛，风靡京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都曾连续发表评论予以高度评价。

    正是这次画展给方济众带来了机遇。他的国画有自己的鲜明特色。传统的国画不讲焦点透视，不强调自然界对于物体的光色变化，不拘泥于物体外表的肖似，而多强调抒发作者的主观情趣。而方济众的国画讲求“以形写神”，追求一种“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感觉。方济众的艺术特点是将现实生活导入田园诗情化的艺术感受之中，从而变革了传统山水画模式。他是位尊重自然性灵的画家，早年故乡的清风明月，秦巴汉水自然环境的滋养，形成其内秀的性格气质。如果我们将其与同时期的画家赵望云、石鲁先生的作品比较便可看出：赵先生朴拙敦厚，画中有倔劲，注重自然形象刻画；石先生奇倔外向，重情感张扬；方济众先生则重自然本性的抒发。

    此时方济众刚步入中年，多年的勤奋和努力，使他成为西安美协(西北美协)国画研究室的专业画家。他为震动京华的那次画展贡献出《汉江雪后》、《梅山水库》、《南泥湾》、《采春茶》、《汉水巴山是旧乡》等一批作品。这些作品表现了生机勃勃的农村生活，充满时代和乡土气息。正是这些作品，使方济众走进人们视野，走进长安画派大家行列，在赴京展出的六人之中，名列赵望云、石鲁之后，成为长安画派的中坚和代表画家。由于长安画派对中国美术界产生的深远影响，奠定了方济众在陕西乃至全国美术界的地位。

    受命主持陕西美协工作

    正当方济众画艺如日中天之时，“十年动乱”发生，方济众全家被下放到汉中。好在这是他度过整个青少年时期的故乡。莽苍雄奇的秦巴大山，如带蜿蜒的汉江流水，飘着炊烟的农舍，开着荷花的池塘、竹林、牧童、羊群、农人……家乡的田园山水，故友乡亲是方济众终生的眷恋，也是凝聚于他笔端的永恒的画卷。在此期间，他虽身处逆境，却十分关心家乡的文化事业和美术人才，画家许自彬、王瑞青、周吉山等人都多次聆听他的教诲。我曾见到方济众返省城后写给许自彬的十余封信，谈艺术、谈画技、谈生活，还涉及协助联系进修和画展等，字里行间，充满对后来者的提携和期待。我也是在这个时期有幸认识方老的。1973年前后，汉中地区组建文化馆(今汉中市群艺馆)，由省城下放来的文艺界方济众、宋太海等位也都被安排进去，我当时务农所在的张寨，是地区馆抓的一个点，他们经常来，方济众还辅导过张寨的农民画。有次，我刚下地回家，王寅明带着方济众，还有位女同志（记得是音乐家吕洪静）来到我家，当时家境窘迫，我也窘迫，他们几位却不介意，尤其方老的和蔼质朴给我印象很深。后来，我调进地区文化馆时，方老已回省城。1987年，我在京学习期间，听到方老去世消息，半天回不过神来。

    方济众返回省城，是他一生最有成就，对陕西美术界贡献最大的时期。其时，前辈大师赵望云、石鲁先后离去，历经动乱的陕西画坛一派凋零。作为当年长安画派主将的方济众“受命于危难之际”主持陕西美协工作，他不辞辛苦，多方奔波，恢复美协、组建队伍，同时以其人格魅力及在长安画坛的威望，奔走于京都省府，多次呼吁、争取资金，修建了省美术家画廓，创建了陕西国画院，并首任院长，为培养造就新的美术人才，举办“中国画研究进修班”。

    同时，方济众还不分昼夜创作了近千幅书画作品。还应该特别提到，人们都知道方济众是杰出的画家，却不太知晓他还是位卓越的书法大家。中国书画同源，他习书法甚至早于绘画。故乡汉魏石门十三品中，他对北魏精品《石门铭》情有独钟，进行过刻苦的研习。还对唐楷书及颜、柳作品作过长期不懈的临习，集诸家之大成，形成独特的书写风格。他的行书颇似他的为人，苍劲清逸，用笔劲健，刚中带柔，给人庄重宽厚之感。他的书法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大展，是陕西书坛公认的代表性书法大家。

    此时的方济众因历经坎坷胸蕴块垒，因阅历经验而笔墨饱满，其书画作品显示出质朴、凝练和深邃，达到一个艺术大家的境界。可惜的是，陕西画坛由于他的努力刚刚萌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时，方济众却因过度劳累，被疾病过早地夺去了生命。

    值得告慰的是方济众杰出的书画艺术和对陕西画坛书坛的贡献并未因岁月流失而被人遗忘，他的画作不断被刊载、出版，他的遗作在日本展出时，被日本文化界评介为“杰出的书画家，中华艺术的巨匠”。

    纪念

    方济众的故乡在汉中勉县武候乡方家坝村，距诸葛亮当年北伐大本营不到10里。依山临水，梯田层层，阡陌蜿蜒，十分安静秀丽。1923年，方济众出生在村里一户耕读相传的农家。父亲早年去世，叔父做过小学校长，县教育局长，治家有方，特别注重子女教育，方济众受益匪浅。家乡的山水乡情给了方济众毕生的影响。

    家乡故人也始终不忘方济众，他成为一代代后来者效法的师表与楷模。受其影响，勉县美术人才层出不穷，西安美院教授、西安大型雕塑《丝绸之路》与汉中天汉广场文化柱的创作者石村，汉中市文联原副主席许自彬，目下汉中美协正副四位主席皆出自勉县，其故乡方家坝也成为不少美术爱好者的写生凭吊之地，我便陪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陈忠实去看望过方济众故居院落。

    受此启迪，我们商定由汉中市文联牵头，在方济众故居立碑一块，告诉世人曾有一位中国当代杰出的画家是从这普通山村，普通院落走进中国乃至世界画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