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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8月07日 星期三

    谁问先生一首诗

    ——明代名将刘綎和他的诗

    彭荆风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8月07日   03 版)

        地处高黎贡山以南的腾冲,一向是兵家要冲。明代的滇西边境多事,守边的将领出征、平叛也多以这里为战略基地,从而建功立业、维护了边地安宁。刘綎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江西南昌人,出身于将门之后(他的父亲是官至总兵、都督的抗倭名将刘显);他身材魁梧有神力,又受父辈的影响,自青少年起就精韬略,善骑射,能在马上把120斤的钢刀舞动如飞,被人称为“刘大刀”。据说,他束甲顶盔出征时,那威严神态有如庙宇中塑就的关圣帝君,使得与他对阵的敌人未战先怯。

        在《明史纪事本末》的“援朝鲜”一章中,对刘綎不同凡响的气质,也有类似的描述:明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7年)春,刘綎奉命入朝作战。九月间刘綎在西线逼近了倭酋行长的营垒,行长表示愿意和刘綎谈判;刘綎在行长来谈判前,命令手下一个将领扮作自己,自己则身着士兵服在一旁执壶酌酒,准备伺机下手;但是行长却看出了这个“士兵”的不同凡响,说:“此人殊有福!”然后不等刘綎的军队动手就突围而去。)

        明万历十一年(公元1582年)位于中缅边界的陇川宣抚司多士宁的记室(秘书)岳凤与境外敌对势力勾结,杀了多士宁,并引领10万缅兵入侵。在当时边防无备的情况下,迅速占领了怒江以西大片土地。正如《明史·刘綎传》所述“当是时,车里、八百、孟养、木邦、孟艮、孟密、蛮莫以兵助贼,贼势益盛。”一时间,滇西南都为之震动;万历十一年冬(公元1583年),刘綎奉命以游击将军职衔与另一著名战将、永腾参将邓子龙分别率5000人马从永昌(保山)经腾冲去平叛。

        在短短的两个月内,他们以少量精兵大破敌众,收复了三宣六慰之地(三宣为当时的干崖宣抚司、南甸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分别为木邦、缅甸、孟养、车里、八百大甸、老挝等军民宣抚司),巩固了滇西南边防。刘綎特意在蛮莫威远营筑坛、立碑,刻下了慷慨激昂,大气磅礴,对边地各土司具有约束力的誓言:

        大明征西将军刘筑坛盟誓于此。誓曰:六慰开拓,三宣恢复。诸夷格心,永远贡赋。洗甲金沙,藏刀鬼窟。不纵不擒,南人自服。受誓:孟养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孟密安抚司、陇川宣抚司。

        在他班师回到永昌(保山)时,当地官员为他大摆宴席庆贺,在酒酣耳热之时,纷纷题词赋诗,也要求刘綎写上几句;在那些自感是文人学士的官员看来,对刘綎来说是出了一道难题;哪里晓得,刘綎却毫不推辞,提起笔就写下了题为《各官大会永昌宴集赋诗》的七律:

        祖习干戈未习词,

        诸公席上命留题。

        琼林宴会君先到,

        关塞烽烟我独知。

        剪发接缰牵战马,

        拆衣抽线补征旗。

        貔貅百万临城下,

        谁问先生一首诗?

        这豪气,这文采,令满座衣冠都为之震惊、感叹、赞赏,对他更是敬佩。

        我在1950年春随军进驻云南后,这六十余年,多次去过腾冲,经常听见当地老人诵说这首诗。我这个也是从赣江边执戈南征的军人,深为这位前辈军人的文才武略所倾倒,并在2012年的一篇描述腾冲的散文《边塞烽烟我亦知》(发表于2012年6月的《散文》月刊》)提及这首诗,但是不久就看见刘学伦在2013年4月1日的《解放军报》上发表文章说,这首诗是清代淮军将领刘铭传(1836—1896),在1885年—1890年担任台湾首任巡抚赴台湾前(或者从台湾回来后)在一次宴席上写的。还有人说这首诗收入了刘铭传的诗集《大潜山房诗抄》。我再多方查阅,又发现早在2005年,合肥市“纪念刘铭传首任台湾巡抚120周年”活动时,合肥市政协文史委的戴健,在他的《刘铭传诗联评说》一文中,就把“祖习干戈未习词……”一诗作为刘铭传的诗作(只是个别字句不同)来评介。

        这使我深感诧异,早于刘铭传两三百年的刘綎,怎么会写出与刘铭传相同词句的诗?刘铭传是清代贤臣名将,肯定不会抄袭前人刘綎的诗(如果《大潜山房诗抄》中收有,我想,也是后来人重印时增补的);腾冲虽然地处边远,却一向是文化名邦,学者贤人甚多,还不至于如市井之流,以讹传讹,把后代人的诗上推到三百年前的刘綎门下,何况担任过民国政府众议会议员、陕西省省长、云贵监察使的腾冲籍大学者、大书法家李根源引领一批学者编辑的《永昌府文征》一书中的“诗录”卷九中就收有这首诗,刘綎在贵州、四川军次的另外六首诗,都极有韵味,如《平播凯旋述怀》之一:

        韬略无能继父风,

        西川前后领元戎。

        重惭推毂操兵柄,

        敢倚平戎数战功。

        弈世君恩延赏久,

        累朝官赐诰封隆。

        何当两地无宁日,

        兵火年年一样红。

        这都表明刘綎征战之余常有诗作,并不是后来人为他恭送诗的桂冠。但是这部500余万字的《永昌府文征》,是李根源他们在1940前后编辑,1941年出版于昆明,时间在刘铭传之后。我担心还是难以说服那些把那首诗说成是刘铭传之作的人,又去信腾冲,请对腾冲历史、文学一向有研究的原腾冲文联主席刘正龙去查找有关腾冲文史,有无刘綎这首《各官大会永昌宴集赋诗》的记载?刘正龙同志很快寄来了根据清代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刊印的《腾越州志》点校本中有关刘綎的“列传”;“列传”中不仅录有这首诗,介绍了刘綎写这首诗的经过,还说:《永昌志》中也存有这首诗。这样,诗作者究竟为谁?终于清楚了。

        活跃于清代乾隆年间的诗人袁枚(1716—1797),在他的《随园诗话》卷六中也这样写了刘綎:“武将能诗,由天授。刘大刀名綎,本姓龚,湖广人。其七世孙来作江宁都司,诵其先人遗句云:“剪发接缰牵战马,拆袍抽线补征旗。胸中多少英雄泪,洒上云蓝纸不知。”刘綎的籍贯被袁枚写错了,诗中的后两句也是原诗没有的,这可能是刘綎的七世孙记错了。孙辈都会把祖先的诗作弄错,外人能不随便转手?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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