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权保持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这是著名的“米兰达规则”关于“沉默权”的明示，也是在很多电影里常常听到的一句台词。翻开梅文慧教授的新著《信息发布与公关危机》，我脑海里同时冒出这句话。

    这部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刚刚推出的著作，围绕“当代中国应该有怎样的政府新闻发言人？”展开论述。翻开这部书，我才知道，中国迟至2008年5月1日，才首次正式施行政府信息公开条例。

    这多少已经被动。

    新闻一旦发生，信息已经存在。你公开，或者不公开，它都在那里。在微博、博客、微信并驾齐驱的当代，全媒体、自媒体事实让每个人成为了“个人媒体单位”。这个时代，包括真相在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掩盖。

    在今天，没有选择保持沉默的公民，已不再是“不明真相的群众”。面对时起时生的谎言、流言、谣言，他们是辛勤“挖掘真相的民众”。而被信息发布延误、蒙蔽、欺骗的领导，反倒被调换了位置，极容易变成“不明真相的领导”。

    《信息发布与公关危机》里，以近几年来海量的鲜活新闻事实，复述了信息危险时代里的信任危机。非典前期的信息隐瞒，给中国造成举国大灾，风声鹤唳，殷鉴不远。而2004年上海69岁的董铭老太太以“信息不公开”为由，将徐汇区房屋土地管理局告上法庭，撕开了为“知情权”而民告官的口子。从此往后，民众捍卫“知情权”而将政府当成被告，将逐渐变成经常。

    事实在告诉他们一个道理：信息面前，公民有权选择追问、发声，也有权保持沉默。但代表了公共利益的政府，则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公开。

    但受计划与垄断思维所限的新兴的新闻发言人，面对“自媒体时代”的公民，以被告式的被动，显然还挑不起责任沉重的“信息”两字。梅文慧在书中多次引用原铁道部前新闻发言人王勇平的事故，也不忘他两句名言：“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这只能说是生命的奇迹。”

    本书用事实向读者解开了王勇平事故的症结：在原铁道部垄断的机制里，铁老大的傲慢与臃肿，让王勇平根本无法获得更多信息，他只好冒险用推理加想象来应付民众。在事实胜于发言的规则面前，王勇平成了“不明真相的领导”：民众搭上自媒体的快车，早已飞桥过河到岸了；王勇平还在水里独个摸石头，摸到没摸到，他都准备普渡民众。民众快、官员慢；民众清醒、官员迷糊。这样一组镜头，简直有点滑稽。

    有谁想过，王勇平事实也是垄断环境里的一个受害者。因为在一个姿态傲慢，效率臃肿的铁道机构里，谁站在他的位置，都会出工作事故。

    梅文慧这部书，也是站在官方的角度，思考怎么化被动为主动，至少化被动为连动。所以从第二章到第九章，她大幅度地、不厌其详地谈。

    她也是有资格的。作为中央电视台“汉语桥”评委，作为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访问教授，她有发言人的国际视野。作为湖南大学教授、新闻专业学院的院长，她有这个专业的学养和基础。在“岳麓之星”论坛、在湖南大学评论赛事上，我几次与她一道作过嘉宾，也见到过她良好的发言素养和动人的语态气质。

    一本书只负责解决一个问题。《信息发布与公关危机》可以帮助政府解决信息发布延滞、不当与面对危机不知如何化解的问题。说简单了，本书都是专业的技术问题。也正因为此，在当代社会，它的技术理性价值显而易见，它的规则，对民营企业的对外宣传，同样适用。

    但对当下中国，最根本的问题是如何从源头消除“信息需要遮盖、危机十面埋伏”的根。湖南省委原书记张春贤曾说过“还利于民的同时，需要还权于民”。这谈到了社会问题的根。只要民众参与政治，直接影响政治，他们自己决定政治内容，则新闻发言人如何发言，只是这个内容的形式。

    民权实现，民利才有保障，像我在《公民的烦恼》一书中所谈到的烦恼，才可望解决，“美丽中国，幸福梦想”，才不会走样成“烦恼中国，幸福做梦”。这样，梅文慧教授的发言人专业化探索的好思路，才可望真正成为推动中国进步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