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要度过自己的58岁生日了,可突然接到难以推脱的邀请,要我专门为江苏人民出版社庆祝60大寿。这下子,才猛然想到了年龄间的关联:看来真要向这家出版社,喊一声“哥哥”了!
不知就里的人,也许会觉得这有点问题,似乎一个人和一个机构,不可以这么“称兄道弟”的。不过,但凡了解此间情况的人,却会同情地了解,这可不是一般的“人与机构”的关系,而是几十年的交道、几十年的交情!
还记得在庆祝江苏人民社50大寿的时候,自己曾经咬紧牙关写道:“我想,只有等后人总结我们双方的合作历史时才会真确地发现,尽管只享有小小的历史夹缝,但只要长久真诚地互信互重,在这块土地上就仍有可能做点什么来对抗文化生态的荒漠化。”
而到了江苏人民社60大寿前夕,新的题词显然放松和乐观多了:“在贵社六十年的历程中,我几乎陪伴着走过了一半。而今回望整个学术界,已罕有人不受我们合作的影响了!”这当然是因为,我们又携手走过了十年,而且是成果累累的十年,甚至是有口皆碑的十年,所以,我们收获了更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包括积极的社会效果,也包括各界的广泛肯定。
不过,我现在想到的,却首先是当初创业的艰难。别的不说,座中肯定有人能够会心,我们的“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实则遭遇过两次悄无声息的、未曾与外人道过的危机。其中第一次是,不知受到了什么压力,在佘孟仁社长那一任上,生出过放弃这套丛书的念头;而第二次则是,到了吴源社长那一任上,又不知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再次生出了放弃这套丛书的念头?
所幸的是,第一次是全靠佘江涛主任——如今他已是集团的领导——纯粹出于对学术本身的热爱,雄辩地说服了自家老爷子;第二次则是因为,出版社领导亲自到了北京的万圣书园,发现在本社的所有产品中,汉学书籍是最有读者缘的,所以终究不舍得自毁长城。我如今再来回顾这个,当然不是想要煞风景,而是要带着历史感来提醒,这套丛书其实也有过“命悬一线”的关口,而当初只要有一念之差,这套整个凤凰集团的拳头产品,这个整个国内学界的最大丛书,就很可能根本不复存在了,还岂能积累到今天的规模与口碑?
那么应当感谢谁呢?我想,首先要感谢社里的编辑们,他们具有出版家的情怀与热情、魄力与眼光,敢于顶住各方面的压力,也不去计较短浅的功利。这里,不光有刚提到的佘江涛先生,还更包括史家骅、周文彬、吴源先生,乃至如今正在密切合作的徐海、府建明、王保顶先生。抱歉的是,我简直无法悉数列举所有值得尊敬的名字,因为我们的交道打得实在太久了,几代编辑都接续跟我们共过事,也都提供过至可宝贵的帮助。
正因为交道这么久,我当然也很能理解,当初为什么会想到“见好就收”。其实在我们的合作之前,就连“丛书”都不是如今这个概念,那不过指部分内容相近的书籍而已,所以其规模和编辑时间,在人们的理解中就注定是有限的。而我们这套“没完没了”的丛书,却整个儿改变了对它的理解,它要引进的是总体的知识领域,它要成为的是中国研究界的窗口,它要采撷的是不断涌现的域外新作,这样一来,它的规模壮大就没有止境,除非国外同行都不再写书了,或者写出来的都不再是好书了!
那么,为什么产生这样的观念改变?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观念,来引领整个出版业的潮流?这当然是因为,江苏人民出版社的编辑,他们本身也都是儒林中人,他们自己也都有学术的追求,由此,就听得进去我作为学者的建议。在这个意义上,就连用“双赢”来形容我们的合作,都嫌不够味道,实在说来,我们根本就是同一个理想、同一种追求。
而进一步说,这种追求到底又是什么呢?那正是要借助海外的观察,或者镜中的形象,来兼听则明地、虚怀若谷地全面了解祖国,从而在跨文明的持续对话中,为当代中国的历史定位,做出基于出版家立场的真正贡献,也为“中国文化的现代形态”,铺垫出坚实可靠的思想平台。在这个意义上,历史越是向前延伸,这套丛书的后劲就会越大,贡献也就会愈加突出,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更值得一提的是,正由于合作基础牢靠稳固,而工作起来得心应手,这种“一个人和一个机构”的关系,如今更在向更深广处发展。最近两年,在府建明先生的主动邀约之下,也多谢周晓阳和王保顶先生的具体操持,我又为江苏人民社主编了“西方日本研究丛书”和“清华国学书系”,而前者作为目前焦灼态势下的及时雨,后者作为辉煌传统的大合唱,都成了当今出版界抢眼的亮点。
当然,在“一位学者和一家出版社”之间,之所以会结成这种富有成果的、堪称典范式的关系,也肯定得到了很多外因的支持,特别是广大中文读者、包括港台读者的热心阅读,和来自凤凰出版传媒集团的雄厚支撑与统筹安排。为了不辜负他们的厚望,我们今后一定会更上一层,以精诚的合作推出更多的精品,以对得起中华民族走向文化大国的历史使命,以对得起将从我们这里传递接力棒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