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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10月17日 星期三

    像围棋一样讲究结构和布局

    ——读刘晓刚的《七天》

    贺绍俊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10月17日   19 版)

        在当代作家中有几位围棋下得好、并且以围棋为题材的小说也写得好的,我知道的就有储福金和吴玄。这次读了刘晓刚的《七天》,才发现他也是一位下围棋和写围棋的高手。

        《七天》是一本很奇特的书,也是一本不可能快读的书。作者仿佛是在带着读者一起在下一盘围棋,每一手都很讲究,每一手也都藏着玄机,所以我们是无法快读下去的。这也体现出刘晓刚写围棋与其他作家的不同之处。比方储福金和吴玄重在通过围棋去揭示人生的玄妙,刘晓刚却对围棋的结构非常感兴趣,围棋可以说是一种关于结构变异的艺术。从这一点出发,刘晓刚就在小说结构上下足了工夫。我以为,这部小说是在阐释结构和布局的意义,它告诉我们结构和布局不仅仅是形式问题,其本身就是有意义的。围棋非常讲究布局,而且一般来说是讲究大局观的,一个没有大局观的人下围棋绝对不可能有很深的造诣。我们去读一些有关围棋的书,就会发现围棋通过这种布局、结构,会进入到很多哲学的、文化的层面,所以很多关于围棋的书会告诉我们要讲究中庸、讲究平衡、讲究和谐等等,其实都涉及到布局和结构的问题。他看上去好像是故意在结构上做文章,用通俗的话说,故意玩点花哨的功夫,其实他背后是有讲究的,他是要通过这样一种结构让我们领悟到结构本身的意义。

        那么《七天》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构呢?不妨把这个结构看成是刘晓刚以小说的方式画的一个围棋棋盘,围棋棋盘就是纵横交错的线,《七天》的结构也由纵横交错的线组成,刘晓刚以地球的不同方位作为经线,以时间作为纬线,由此构成了空间感。在这个棋盘式的结构中,刘晓刚采用一种碎片化的叙事,于是叙事就变成了一粒又一粒的棋子。小说人物在人生经历中的每一个细节,好像都被刘晓刚当成了手中的棋子,他思索着该把这粒棋子搁在棋盘上的哪一个交叉点上,这个交叉点也许就是经线的非洲与纬线的零点几分。而下一粒棋子可能是另一个人物的某一细节,他将这粒棋子放在了经线海南与纬线早晨八点三十分的交叉点上。孤立地看细节与细节之间似乎没有连贯性,但从整个棋盘看过来,就发现细节与细节之间构成了一种布局,一种结构。而刘晓刚是以一种特殊的小说结构来阐释围棋之魂。他反复强调围棋与天才有密切关系。也许一个能在围棋的黑白世界里游走自如的人,才能够在现实的五彩世界里有所作为,才不会在现实的五彩世界里迷失方向。他还写了很多并不是职业的棋手,但是他们都有围棋的经历,特别是像老教这样一个主人公,他曾经是国家队的,但是后来他下海了,成为亿万富翁。这样一个对局,似乎暗示我们他的这种人生经历跟围棋经历是有关系的。反过来你又看到他们在普及围棋,所以这本书里面不断的写到跟多个人下围棋,实际上是在培养更多的年轻孩子。而那些有造诣的往往是有天分的,通过围棋发现这种有天分的人才。我想他可能试图来阐述围棋之魂。他是把围棋置于世界文明知识中去思考的,这样我们才能进入围棋之魂,去触摸到围棋之魂。包括一开始他不断的强调那样一种奢华的场景,具有很深厚的文化基点的器物,这些都是文明的精华,他要把围棋放在这样一个大的谱系中去考量才能让我们触摸到围棋之魂,因为围棋本身是人类文明的一种凝练。

        刘晓刚一方面带我们领悟围棋之魂,另一方面他也试图去解读围棋之道。小说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浅井在名人战中赢了日本的高桥,关本董事长便将价值连城的文物天球瓶赠送给了他。但浅井拿到这个天球瓶以后即刻把它打碎了,他解释为什么要打碎,他说他要给道以解脱,道绝不是供人欣赏的器具与玩物。这个细节传达出刘晓刚对围棋之道的一种理解。道应该是超越物质和世俗的,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仰慕道,但我们往往被现实的物所困。围棋也是这样,下围棋要分输赢,如果一个棋手不追求输赢就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赢者也许会得名获利,有时候你就被这些名利所困,当你被名利所困时,你也就不可能接近围棋之道。如何既要在单赢中成为强者,又不被输赢带来的名利所困,这对棋手来说是一个挑战。刘晓刚反复强调了这一点,所以他不断地写棋手之间的对抗,比如说万松和小海,这是师徒之间的对抗,万松培养了小海,现在小海可能压过你。同样老教和魏东光,或者是唐海和仇大英,他们一方面在现实世界中追求输赢,但是高者也可以能够真正超过这种输赢的诱惑。

        刘晓刚在小说中也表达了一种围棋崇拜,甚至可以说围棋成为了晓刚心中的图腾。他对围棋进行了国际化的想象,围棋遍布世界,所以他的结构和布局是把地球作为经线的,从老教精心布置的海岛起,到韩国首尔,到日本,到非洲,到北极,到俄罗斯,一个国际化的围棋想象就这样完成了。

        这也就决定了这部小说在阅读上的难度,它不是流畅的叙述,作者刘晓刚在我们面前下围棋,只有通过揣测和比对才能够明白他的这一段叙述是为了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如果把阅读比喻成跑步,有时候可能是短跑,这是快读;有的则是马拉松式的长跑,可以是一种悠闲的慢读。但刘晓刚为我们提供的是跨栏跑,我们不仅要一口气地跑下去,还要跨过阻隔在前面的障碍。因此《七天》对于读者来说也是一个新的挑战,你需要有刘翔的功底才能跑过去。

        刘晓刚的《七天》充满了新意,当然,对于这一新奇的写法还是可以进行商榷的。碎片化的叙事能够有效发挥跳跃性思维和发散性思维的长处,但它同时应该像下围棋一样,最终是要求得一口气,最终是要“接大龙”的,那么,如何让读者也把握到“接大龙”的轨迹,也是在叙述中需要考虑的问题,目前来看,刘晓刚在这方面的考虑还不是太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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