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归道山的张伯驹先生字丛碧,不但能诗善文,琴棋书画亦无所不精,同时又是收藏和鉴定文物的大家。他曾将以巨资购藏的隋展子虔《游春图》、西晋陆机《平复帖》、唐杜牧《赠好好诗》手迹等国宝级字画,无偿地献给国家,尤为世所誉。
同时,他对京剧表演艺术研究尤深,不但能粉墨登台,而且还将心得体会撰之为文。晚年所作之《红毹纪梦诗注》,“另具一格,虽如信手拈来,却非游戏之作,而是一部京剧诗史”(吴祖光《序一》)。
中国历代的文人墨客、官宦绅商及其他阶层的人,对于观剧听歌品丝竹,都是趋之若鹜的。一些富豪人家还养有歌优戏伶,《红楼梦》中即有此类描写。明人张岱写道:“阮圆海家优,讲关目、讲情理,讲筋节……故所搬演,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陶庵梦忆·阮圆海戏》)。像这种人家拥有戏班,其主人自然是深得其中三味,也多能上台一试锋芒。到了清代,特别是京剧进入艺术的巅峰,戏迷益发广泛,并结社学唱和表演,自娱自乐,成为当时的一种风气。
张伯驹在《红毹纪梦诗注》中,专辟《第二部·所观票友戏》。在“注”中他说:“非伶人演戏者称票友,其聚集排演处称票房。其始在乾隆征大小金川时,戍军多满族人,万里征戍,自当有思乡之心,乃命八旗子弟从军歌唱曲艺,以慰军心,每人发给执照,执照称为票。后凡非伶人演唱者,不论昆乱曲艺,即沿称为票友矣。”
在清代,许多的皇亲贵胄,都是票友,如贝勒郡王载涛、镇国将军溥侗等。
张伯驹本人就是一位“名票”,“从十七岁起便为京剧强大的魅力所慑服。当时京剧演员人才辈出,他求师访友,移樽就教,得到许多当代名伶的真传;文武昆乱不挡,能戏甚多……1937年春,伯驹四十岁生日,为河南赈灾举行演出,广邀名角登台献艺。大轴《空城计》,伯驹主演孔明”(吴祖光《序一》)。
“同治年间,正是京剧的鼎盛时期,票友、票房遍及京城”(刘嵩崑《京师梨园轶事》)。
许多票友先是活跃于票房,当他们技艺成熟后,有的便正式下“海”成为专业演员,如京剧名角孙菊仙、汪笑侬、言菊朋、王琴生、龚云甫、刘赶三……都能独树一帜,赢得巨大的声誉。此中的言菊朋,蒙古族人,曾任蒙藏院录事,父亲为清末举人。王琴生则原本是一个医生,初习铜锤花脸,后唱老生。
文人、学者中,票友也是很多的,在职业之余唱戏拍曲,既表现为一种素养,也是怡情、养生的一种方式。李叔同,后出家号“弘一法师”,“他能吟诗填词绘画作书,他能粉墨登场唱京戏演话剧,真正成为‘津沽风流在叔同’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来新夏《一代儒僧李叔同》)。红学家俞平伯夫妇,皆善唱昆曲,休息日常邀“曲友”来家中拍曲。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北京大学中文系作家班读书,晨起到未名湖畔散步,便听到有人在练京剧道白和唱腔,还看见有人在练身段。后来一打听,才知教职员工中有京剧票房,还经常排戏演出哩。
今天,票友之众,远胜昔日。中央电视台定期举办的“京剧票友大赛”,年小者不过五岁,年长者则过八十,生、旦、净、丑,念、唱、做、打,都有相当的水平。此外,河南电视台的“豫剧票友大赛”、山西电视台的“梆子戏票友大赛”等,都轰动一时。从中可看出,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酷爱,以及所处时代文化生活的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