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有幸,曾经目睹朱维铮先生的风采,并旁听先生闲谈。那是2003年12月19日,首都师范大学主办的“中西文化与人的精神发展国际研讨会”在北京召开。当时我正在北京师范大学攻读教育史方向的博士学位,业师郭齐家先生是会议的组织者之一,我和另外两名同学乘机旁听了会议。
记得会议开幕那天,晚餐时我与朱维铮先生、葛荣晋先生、周桂钿先生同在一桌。席间闲聊,谈及史学界如雷贯耳的“××工程”,中国人民大学的葛荣晋先生对朱先生说:“你我肯定不会参与”,弦外之音袅袅。而朱先生则冷冷地说:“我看他们怎么收场!”可谓锋芒毕露,语出惊人。先生离席后,我向北京师范大学周桂钿教授请教先生的大名,周先生告诉我,那位就是复旦大学的朱维铮教授。并补充说:“他应当算一流学者。”此前读葛兆光著《中国思想史》,在书内“专家荐书”页见过朱先生的大名。在我眼里,葛兆光教授的著作可谓壁立千仞,而有资格品评这等著作的”专家“其功力自然更为高深。这次又听到周先生的评价,对朱维铮这三个字充满了好奇。回到宿舍赶快上网查找朱先生的资料,想看看“一流学者”都有哪些代表作品行世。
话说当天所查到的资料显示,朱维铮先生的论著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多,除著作《走出中世纪》、《音调未定的传统》等外,竟然多是些辑编校释的作品,如《章太炎选集》、《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等。更令人疑惑的是,作为历史学者,其学术论文绝大多数没有发表在《历史研究》、《近代史研究》等“权威”期刊上,不少有分量的文章是刊登于《文汇读书周报》的。当时我就读的北京师范大学出台了一套科研奖励办法,对学术期刊划分了ABC三等,我一直以为,只有在A类期刊发表文章才能说明学者的实力。面对朱先生的论著,还处在迷信核心期刊阶段的我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朱先生何以能成为一流学者呢?一个学者的贡献究竟应当如何评价呢?学术期刊的水平是否能代表文章的水平呢?
朱先生离世之后,学界贡献了若干纪念文章,媒体上又多了一个吸引眼球的卖点。透过这些文章和媒体报道,我心中朱先生的精神形象逐渐丰满,敬仰之情增加的同时,当年的疑惑也渐渐冰释。在我看来,朱先生是一个重要的学术标本,他通过自己的言行昭告天下学人:学术地位的确立和学术价值的评判,不在课题之多寡,不在论文发表阵地之重要与否,而在于学术成果是否真正富有创见。而真正富有创见的成果,是不能用“××级课题”、发表于“××级刊物”来衡量的。更重要的是,一名学者的学术影响和学术地位其实与他的社会活动能力(或者说与他是否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营造“圈子”)也没有必然联系。
朱维铮先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学者,在当今中国学界他绝对是一个异数。然而,这也正是他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