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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8月01日 星期三

    到了《莫斯科情人》这里,一出引蛇出动的策反大戏就要开演,而负责前去策反的是个性拖沓极不靠谱的英国出版商,被策反的是充满理想与激情的俄国科学家。

    天真与世故

    走 走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8月01日   11 版)
    《莫斯科情人》,[英]约翰·勒卡雷著,何湾岚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6月第一版,35.00元

        不必绕弯子,我要说的是间谍小说大师约翰·勒卡雷在简体中文世界里出的最新一部小说《莫斯科情人》。英文原著名为The Russia House,意指小说中隶属于英国外交部下面的情报机构:苏俄司。原书出版于1989年,可以说是勒卡雷唯一一部以苏联为描写对象的小说,尽管此前他的任何一部冷战题材小说都少不了有这个国家的存在。出版两年之后,苏联解体,可以想见这部以调查研究为基础的小说能够对我们说些什么。

        为了写这部小说,勒卡雷亲自前往苏联,在那个“无人访问苏联”的年代,关于那次访问,没有留下太多资料,唯有这部翻译成中文长达28万字的小说。

        勒卡雷以一次莫斯科书展作为开篇。在书展的最后一天,在苏联十月出版社供职的女编辑卡佳替朋友的书稿寻找一个名为巴雷的英国出版商,恰好巴雷的摊位无人,于是她只好把书稿委托给旁边的英国出版商尼基·蓝道,希望后者回国后一定要转交给巴雷。一系列错位的故事就此展开。

        借助于书展这样一个凸显外交政策和文化差异的场所,勒卡雷描绘了这样一个苏联:书展上充斥着便衣,参展商和读者的动向无一不在他们监视之中;外国出版商入住的宾馆里头有窃听器;穿着紧身衣的人体健身卡带,被官员认为是色情影片而禁止播放,而当时的苏联,官方喊出要“变革”“开放”的口号已有若干年。

        就是在这样口号上要变而实质上还在旧惯性里运作的形势下,小说的核心设置产生了,就是那部神秘的书稿。出自一位在苏联科研机构里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天才物理学家(绰号叫“歌德”)之手。在美苏军备竞赛、冷战不断升级的年月,他身处苏联科研的第一线,然而这位具有理想主义和诗人气质的科学家,终于忍受不了专制和欺骗,他决定牺牲自己,也要说出真话:在喊出“开放”“放弃用武”口号之后,军方仍然停留在过去,仍然在研制足以使世界毁灭的武器。科学家的单纯使他认为只要向世界公布这一事实,就能阻止这一事情的发生。在一次书展之后的聚会上,“歌德”认识了巴雷,后者酒醉之后的一番慷慨言论,让“歌德”以为可以交托自己的命运,于是有了上文提到的卡佳冒生命危险将包含苏联军方致命秘密的手稿带到书展,希图遇到巴雷。巴雷,小说的主角,在第三章才不情不愿地上场,此前,尼基·蓝道苦寻他无果,出于“爱国主义”,最终把书稿转交给了英国外交部,苏俄司看到了手稿的巨大价值,开始策划一场名为“蓝鸟”的行动,在这场行动中,巴雷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歌德”是他们争取的对象,他们和盟友美国希望从“歌德”身上挖到更多的东西。

        故事讲到这里就很明白了。又是个有关潜伏、策反的故事,这类情节因为有足够复杂的戏剧张力,似乎是所有间谍故事都不愿意绕开的,而勒卡雷无疑是其中玩得最让人眼花缭乱的。成名作《柏林谍影》聚焦于卧底间谍最终发现情报系统的残忍无情的那一刹那,色调苍凉。伟大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则以一个精致无比的情节结构将揪出双面间谍展现为一个智力较量的过程,并塑造了一位对资本主义大失所望、因而投靠共产主义的谍报精英。《谎言定制店》(又名《巴拿马裁缝》)则又是另一番建构,这里负责去大英帝国的残余战场发展内线的情报员是一位野心勃勃的投机分子,而被他发展的所谓“内线”不巧又是一位巧舌如簧的骗子,就看谁骗术更厉害。自传性小说《完美的间谍》就更不用说了,通篇就是一位人格分裂的双面间谍的痛苦自白。而到了《莫斯科情人》这里,一出引蛇出动的策反大戏就要开演,而负责前去策反的是个性拖沓极不靠谱的英国出版商,被策反的是充满理想与激情的俄国科学家。

        结果如何?策反成功了吗?如果成功,可能意思就不大了。勒卡雷显然不想把小说变成西方对东方或东方对西方的胜利,以替某种意识形态张目。在他的其他作品里,我们已经领教了老先生对意识形态的看法,他关注的与其说是谁对谁错,不如说归根结底关注的是人。巴雷这位沉迷于酒精和萨克斯、生性随意、不务正业的罗曼史小说出版商,给整个故事奠定了一个诙谐、轻松的调子,在书中时而充当叙事者角色的外交部法律顾问老马则给故事增添了一种看透世事的无奈和老道,这两种调性相结合,使得小说在处理严肃问题时显得举重若轻,而在处理浪漫故事时又不至于不令人信服。小说是在处理一个无比严肃的问题,这个问题既关系到世界的命运,也关系到个人的命运。比如“歌德”,这位天才物理学家,他的悲剧是制度的悲剧,这位有着“慑人心魄”的人格力量的科学家,在人生末年决定冲破谎言喊出真话,决心牺牲自己,当英美一方以自由生活许诺他时,他坚定地回答道:“我要的不是背叛我的国家!我是俄国人,而即使我在这儿只有短暂的前途,我的前途还是在这儿。”令人无法不为之动容。为他冒死传递手稿的美女卡佳也是如此:“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孩子,我也要考虑天下所有的孩子。”这两位人物,让人想起托尔斯泰笔下的19世纪俄国人,他们身上体现的殉道精神,很俄国。

        浪漫故事可想而知了。一向吊儿郎当的中年英国人爱上了美丽坚毅的苏联女性,英国人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活中发现了值得为之努力的东西,他挺身而出,为了保护卡佳及其家人,他甩脱了英国外交部一干同仁,至于他怎么与苏联当局周旋,换得卡佳的性命,则留待读者自己去想象了。

        “让卡佳置身事外吧。”这是巴雷对“歌德”的恳求。他们的理念孰对孰错或许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天真的巴雷做到了自己想做的——至少救出卡佳,而世故的英美情报部门则反被自己的世故所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勒卡雷还是为我们唱了一首“天真”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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