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止捐出了六年薪水
■张丽钧
在一辆全是陌生人的大巴上,有人读手机报,说台湾一个高官捐出了六年的薪水。发布者叫道:“2000万台币呢!这人不过了?”有人搭腔:“太趁钱,花不完,捐着玩呗!”我听得眼泪快要下来了,欲要跟他们争辩,又觉得没意思,算了,索性塞上耳塞,听音乐。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王建煊先生。2008年5月14日,我坐了23个小时的车,赶到浙江平湖去拜望王先生,却迟了一步,他已于前一天赶回台湾接任“监察院院长”一职了。我望着平湖爱心高中校园内他亲手栽种的一片片地瓜,望着教学楼上他亲自拟定的宣传标语“母亲才是我生日的主角”,望着教学楼走廊墙壁上他和西部孩子们在一起的照片,在心里跟这个老人说:如果有缘,我想我一定能见到您。
这个被称作“王圣人”的人,身上有太多不同于常人的东西——他任台湾“财政部部长”期间,居然说过“金钱好比化肥,撒出去才有用”这样的话;他不喜欢应酬,不打高尔夫球,习惯粗茶淡饭,是台湾著名的“便当部长”;他说“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国家就太平”;他弹劾贪官决不留情,他把贪官比喻成“沾满了油的菜瓜布”,认为不换掉它就难把碗洗干净;他甚至打趣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马英九:“小心我们弹劾你”;他的心又是那么软,监察院员工集体庆生时,他特地邀请了员工们的母亲,安排员工们为各自的母亲洗脚,而他,却在致词时哭了;他赋闲期间来到大陆,看到西部的孩子营养不良,毅然启动了“一个孩子一个蛋计划”,每天为小学生提供一个煮熟的鸡蛋;他看到许多寒门优秀学子在接受完义务教育之后辍学,便深情启动了“捡回珍珠计划”,资助寒门优秀学子完成高中学业;他希望自己的生命完结之后,人们谈论起他,能跟“教育”两个字挂上钩……他不但将自己选举经费的剩余部分全部投注到大陆的教育慈善事业当中,还慨然搭进了他与夫人苏法昭女士的积蓄,他说:“有爱走遍天下。”他还说:“爱,应该成为台湾的软实力。”
我的学校荣幸地成为了“珍珠班”的受惠单位。那些慕“王圣人”大名的企业家,都愿意把钱捐到他的名下。我们迎来的每一个来看望“珍珠生”的人,都说“把钱投在王建煊做的事上,一定投不错!”并且,他们来校一律奉行“四不原则”——“不悬挂条幅,不惊动媒体,不外出用餐,不接受馈赠”。
2010年10月25日,我终于有机会去王建煊先生台北的家中去拜望他。偏远的地段,平常的楼房,寻不见一丝高官的气派。热情迎候我们到来的是苏法昭女士。名片递过来,我注意到苏女士名片的职务栏内印着四个小小的汉字——“终身义工”,她是在为大陆的那些贫困孩子打工啊!
王建煊先生特地安排了充裕的时间与我们见面。握手,寒暄,亲切地说着关于“珍珠生”的话题。我说:“我带来了唐山珍珠生的感谢!”王先生听了,连连摆手道:“可不要说谢!人在大地上做了好事,没有接受别人的奖励,那么,等他去见上帝的时候,上帝就会加倍奖励他——我还等着到上帝那里去领大奖呢!”——王先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说起他牵挂的那些孩子,他的眼里就闪动泪光:“西部的那些小孩子,脸孔红红的,追着我叫‘鸡蛋爷爷’、“鸡蛋爷爷”!小小的孩子,竟懂得跟我说:谢谢台湾人民没有忘了我们!我说:一家子人,怎么会忘呢?”
王先生在向我赠送他的新书《点亮生命》的时候,特意询问我老公的名字,他说:“这本书最适合送给贤伉俪了。”当我惴惴地提出让他为我校学生题词勉励时,他欣然挥笔写下“母亲才是我生日的主角”。我知道他是穷孩子出身,小时候最大的愿望竟是“吃够麻薯”;穷孩子最懂得母亲的难,也最想回报母亲多多的暖。
——那么硬的骨头,那么软的心,那么节衣缩食,又那么一掷千金。当这个无儿无女的老人把钱一股脑扔到大陆时,台湾也有人质疑,说他把钱花错了地方,但他气鼓鼓地反驳道,他坚信那些钱所买来的,定是“爱与和平”。
今天,这个待己甚苛的老人又以“付出与收获不等”为由,捐出了六年的薪水。你若看不懂他,那就缄口吧。静心想一想,到底谁有勇气,步这个老人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