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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7月18日 星期三

    旅美琐忆

    程基本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7月18日   18 版)

        20世纪90年代初,我国改革开放进入了一个关键时期,国家对各类人才的需求也越来越迫切。为了进一步提高全国各地中学骨干英语教师的水平,教育部通过考试和考核选出了30位青年英语教师,通过美国民间文化交流项目AFS把他们送往美国学习一年,我就是这个项目的受益者之一。我们一行30人先是在上海外国语学院接受了国家安全部、教育部和美方项目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到了美国后就被分配到30个不同州的各类学校去学习了。我很有幸被分到波士顿郊区的菲利普斯学院,这是美国最好的私立高中和大学预科学校,也是两任美国总统布什父子的母校。学校为我配了一名导师,吃住则是在一户美国人家,为了了解更多美国老百姓的生活情况,我后来还换过两个房东。一年的耳濡目染,不仅我的英语听说能力有了快速的提高,而且我对美国的中小学教育和百姓生活有了较全面的了解,许多场景至今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

        一、强国语言与语言强国

        最近,我读到一篇文章,开篇是这样的:“理论上语言是一律平等的,现实中语言是有强弱的。语言的强弱与语言所属社团的强弱盛衰呈正相关。古罗马帝国的强盛,造就了拉丁语在欧洲古代的‘超级语言’的地位;法兰西的崛起,使法语在17世纪成为欧洲外交用语。现今不可一世的英语,1600年前后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语种,是老牌的大英帝国和新兴的美利坚合众国,给了英语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同法语一决雌雄的资格。二战之后,美国成为军事强国和技术盟主,英语超越法语成为世界外交、贸易、科技、教育的第一大语言,时至今日,几乎成了‘世界通语’。”这段文字不禁勾起了我的一段记忆。

        我曾经就读的美国马萨诸塞州菲利普斯学院外语系有八个语种:希腊语、拉丁语、意大利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德语和汉语。该校规定每个学生必须学习一年的古典语言,即希腊语或拉丁语,其他语种均作为选修课。因此,是否有足够的学生选修该门语言就成了该系能否继续生存的一个重要因素。中文系主任告诉我,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苏联解体和柏林墙倒塌,曾出现了该校俄语系和德语系无法继续开设下去的状况。后来,随着俄罗斯联邦政治秩序和经济状况的逐步恢复、德国统一后日新月异的变化,这两系又恢复了。由此可见,语言学习成了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晴雨表”。   

        二、说“文化休克”

        “文化休克”属外来词,即“cultural shock”,指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交际过程中产生的茫然和困惑。凡是和外国人交往过的恐怕都有这方面的故事,既令人尴尬又有趣。

        我在美国期间一共住过三户人家。记得搬到第二家后,我收到家里寄来的儿子照片,欣喜之余,也想给第一家房东看看。我的英语老师一天开车送我时正好路过第一位房东家,我请老师把车停下,老师问我是否和他们预约了,我说没有,他就劝我最好别去。而我却执意要去,因为我和他们相处得很好。然而,当我敲开房东家门时,还未来得及开口,房东老大爷就板着脸说:“I hate this.”(我讨厌这样),房东老太太则让我改日再来。我回到车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师告诉我在美国登门拜访一定要提前两三天预约,不可以随便串门,因为各自都有安排。后来我细心观察了一下,美国人办事确实都有预约的习惯,这样就保证了生活工作有条不紊。

        “时间就是金钱”是我所知道的美国人的生活观。几个月的生活体验下来,我发现美国人的确很守时,于是我也养成了守时的习惯。然而有一次,我收到了所在学院一位主任的请柬,邀请我晚上6:00参加晚宴。我准点到了他家,客厅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心想难道晚宴临时取消了吗?主任看出了我的困惑,便问:“Are you the Queen?”(你是女王吗?)听了这个问题,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笑着说:“That’s why you can’t come here on time.”(这正是你不可以准点到这儿的原因)。然后他向我解释,他是苏格兰人后裔,在英国,只有女王能准点赴宴,其他人必须比请柬上的时间晚到5至10分钟。这是因为家庭主妇不愿一身油烟味来迎候客人,她们一般都要花点时间略施粉黛、穿着打扮一番才站到门口迎接客人,以示对他人的尊重。

        出国前,我总以为美国人穿衣很正规,到了那里才发现他们平时穿衣很随便,远远没有国内那么讲究,以致于国家给我定制的那套“出国西服”在将近一年内只穿过几次,而且第一次穿就弄出了笑话。开学后一个月,校长邀请我参加一个新教师晚宴,面对制作考究的请柬,地点又是校长家里,我就穿上了“出国西服”,皮鞋擦得亮亮的来到了校长家里。进了大厅,环顾四周,来客中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西装革履还系着领带的,在一屋子毛衣、运动服、牛仔服里,我便显得“鹤立鸡群”了。整个晚宴我十分不自在。又过了一个月,我收到学院非洲裔美国人学生会的邀请,他们请我参加在学院四号餐厅举办的“非洲文化艺术晚宴”,为了吸取上次的教训,我便穿着夹克衫和旅游鞋去赴宴了。走进餐厅,男士们个个西装革履,女士们身着长裙,大家正在边举着酒杯边聊天等候晚宴的开始,我一看气氛不对,就悄悄溜出来了。后来房东告诉我今后赴宴前一定要看看请柬上是否说明了穿衣的规格。一般来说,请柬一角会注明“正规”、“半正规”或“休闲”的字样。“正规”意味着男士必须西装革履打领带,女士要穿过膝的长裙,且略施粉黛;“半正规”意味着男士穿西服但不需要打领带,女士穿长裙但不需化妆;“休闲”则意味着男女都可以穿便装。如果请柬上没有注明,最好要打电话问清楚。

        三、海外华人印象记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在国外学习的一年时间里,通过和一些长期旅居海外的华人的交往,我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一点。

        按照我收到的赴美计划书,到波士顿机场来接我的应该是我的美国房东夫妇,但他们去旅游了,要过一周才回来,来接我的是一位和我一样长着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年男子。他自我介绍说是我的导师,并让我暂时住在他家。他们一家人对我十分热情大方,不仅教我制作简单的西餐,还和我谈了许多和美国人打交道的方法。每逢周末,导师就邀请我和三位哈工大的留学生去他家包饺子、吃中国饭菜或去镇上的中国饭店换换口味,消除了我们“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这些经历使我深深感到“血浓于水”的含义。

        那年圣诞节我是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一位华人教授家度过的,这位华人是第二代,妻子是一位地道的美国人,他们有四个小孩。很有意思的是他们全家人有一个规定,在家里只准说中文,连母语是英语的这位美国母亲也一样。另外,每逢周末,他们都要把子女送到中国留学生开办的周末中文学习班去,难怪这些小家伙中文和英文说得一样流利。实际上,我后来接触到的许多华人都要求子女学习中文,理由都相同,因为他们的根在中国。

        四、美国的志愿者活动

        在美国工作学习期间,我实在要感谢资助我的美方AFS志愿者组织,他们的真诚和无私让我在异国他乡度过了美好而又收获丰硕的一年。

        我一到美国,一切就由AFS组织负责了。AFS是American Field Service的简称,即“美国战地服务团”。二战期间,这支由美国民间志愿组织的服务队,冒着生命危险,上前线救死扶伤。战争结束后,这一组织在纽约联合国大厦正对面设了一个纪念馆,即现在的AFS总部。和平年代,AFS组织转向资助各国师生进行文化交流。除了总部少数管理者是专职人员,由政府付给薪酬外,其余的参与者都是志愿者,他们中有退休人员、在职人员、大中学生。全美各地都有AFS支部,我的第二个房东就是一位资深的AFS志愿者,她已经义务服务近30年了。她让我在她家住了3个多月,夫妇俩对我的关心不亚于自己的亲人。政府和AFS项目没有任何经费和报酬给他们,我的吃、住、行、用全由他们义务承包了。虽说他们在美国都属于中产阶级,有能力接待我,但这和他们的思想境界也是密不可分的。

        在美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If all the volunteers of the country withdrew,the nation would come to a halt.”(如果这个国家的所有志愿者停止活动,这个民族也就停止前进了。)这就足以说明志愿者在这个发达国家所起的作用。医院、学校、图书馆、博物馆、运动场、福利院等地方都有志愿者在工作。我有一次收到当地一个博物馆的信,他们邀请我每周义务帮他们工作一次,信的结尾特别注明“No Pay”(无报酬)。当时我觉得这事挺奇怪的,不是说美国人是按劳取酬的吗?经了解才得知该馆工作人员大多数是志愿者,他们利用各自空余时间轮流上班,我作为受AFS资助的成员,也自然被他们看作是志愿者了。前年十月份,我还应邀参加了当地镇上的一次AFS项目募捐活动,许多手工艺人把自己的画和工艺品拿来展卖,当地AFS成员就利用这个机会来募集资金——卖饮料、食物等。我的任务是切面包,做三明治。这些面包、饮料、食物,甚至炊具全是他们主动从家里带来的。我还了解到,这些手工艺人每年都要协助AFS开展一次这样的募捐活动,募得钱款也全部捐给当地的AFS机构,真了不起!

        美国的志愿者活动已经完全成了一种民间自发性的活动,许多美国人乐于做一些义务劳动,如为教堂修一个房顶、送食物给饥民、和残疾小孩一起度假、清理被污染的水沟等。有了钱,除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还应该为社会多做善事,这是大多数美国人的信念。我衷心希望我国的志愿者活动也能尽快形成一种气候,这必将有益于社会风气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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