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桃伯特

    “游吟诗人”似乎是一个久远的传说，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而他所藉以为生的，或者说他在传说中存在的价值，就在于他能追述更为久远的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传奇世界。机器人的形象出现在人类想象世界的历史也许和游吟诗人的形象一样悠久，然而他却始终生活在一个似乎近在眼前却终究遥不可及的未来世界。 

    在我小时候，人们对于“未来”有着一种期盼，在那个几乎人人都不信鬼神而物质又极端贫乏的时代，未来的美好是多种多样的，如果那时候有个神仙能满足我三个愿望，第一个第二个都不重要，但第三个一定是再要三个愿望，万能的机器人就像这第三个愿望一样，理所当然就成了所有孩子梦想里的压箱底儿。多年以后，我突然意识到，那些万能的机器人只是那个特定时代里超出了我们理解能力的科学技术与我们骨子里的作为凡人的自卑意识的一个虚幻的爱情结晶。信息革命以后，整个世界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地践踏着长久以来人们不忍舍弃的田园牧歌。就像世俗中的爱情，如果既不能半斤八两平起平坐，又无力居高临下绝对控制，受伤的最终都是凡人的小心眼儿。我们总是担心未来有天那个曾经风雨同舟的机器人突然失控，甜蜜过后，覆水难收，又往往乐于轻易地穿越到遥远的过去，用“现代性”的小伎俩去肆无忌惮的占有和掠夺，深陷欲壑，蹈火自焚。 

    《我们都爱桃伯特》也许可以看成一个游吟诗人穿越到未来而留下的颂歌，他把桃伯特当作远古的英雄来传唱。是的，桃伯特是没落了的最高的神，是创世的英雄，是能和人类小女孩手拉手的朋友，是一个爱情故事里很笨的机器人，是一个能用厨艺征服海盗的世外高人，是一个能够准确执行自己并不理解的人类请求的气候控制员，也是一个走遍千山万水总会一再到达那座“唯一的城市”的测绘者，却始终被一双婆娑的泪眼刻骨铭心的观测和记录……或者有点恶趣味，或者有点痴情，就像所有的故事里都可以强调的事实：他爱她，他爱她，他爱她。也可以像那些细腻温婉的纠结：她有时候会想起他，有时候会一直想着他。世界并不复杂，一个两分钟的胶片就足够让万万千千的男男女女成为主角与观众；世界也不简单，仅仅为了追踪一个简单的姑娘，万能的桃伯特也会因为处理不来庞大的数据而系统崩溃。 

    像游吟诗人一样，作者刻意要用文字来拨动读者的心弦，但有这么美好的故事，就算勾起了伤感也不必泣下如雨。生世如此，那些笨拙与落魄也最终会被岁月磨薄磨淡，成烟成尘。可是，还有首诗没写出来，还有公主需要保护，还有颗心醉在最美的葡萄酒里，还有条恶龙在万千征途之外。我们从童年出发，在这座成年人的城市里不断地迷路，有时候会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自己真的已经没有雄心去成就一个英雄的辉煌，那么就安然的去为英雄的辉煌唱赞歌吧。可是，不断回望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过去，在逝去的传说里搜寻王者的气息，也会瞩目于一眼望不到边的或已然迫在眉睫的那个未来，渴望真有个万能的桃伯特，就在身边。 

    我们从远古时代的梦中召唤来了游吟诗人，又从未来时代的梦里召唤来了桃伯特，故事就这样翻到了这一页，前因后果也就这样丝丝入扣地最终落在我们自己身上。难道经历了这么多百感交集的相遇与离别，非要剖开心，找出那颗种子，才能确证自己就是自己这些年一直召唤的那个神灵，才能确证在那些纠结与迷惘中被磨砺的亮晶晶的正是生命的意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