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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6月20日 星期三

    叩问:“历史之所以然”

    张梦阳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6月20日   03 版)

        究竟什么是历史哲学?我曾经长久地思考这个问题。为此,读了黑格尔、康德等关于历史哲学的西方哲学著作,可能他们的表述过于西方化,也可能我未深入堂奥,始终不得要领。茫然中,从何兆武先生的《历史理性批判论集》“笔谈四则:三、历史哲学与历史学哲学”中看到这样一段精辟的论说:

        历史哲学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都是渊源已久,因为人们不但想要知道历史都是些什么事或都有些什么事,而且还想要理解这些历史事件的所以然,或者说要懂得这些事情是何以会发生的。仅仅知道了历史事实,并不等于就理解了历史。史实仅仅是历史研究的对象。有关历史事实的资料无论积累得多么丰富,其本身都不能自行成为历史学。历史学乃是史家对史料进行理论加工所炮制出来的成果。这项理论化的思维工作就是通常所谓的历史哲学。这一点和自然科学的情况是一样的。气象台积累了丰富的资料:温度、气压、湿度、风力、雨量,等等,无论这些资料有多么丰富----当然,积累丰富的资料对任何学科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但其本身并不就是气象学,气象学乃是气象学家对于这些资料进行研究而理论上做出的总结,这种理论总结应该提供可以说明或解释这些现象之所以然的道理。历史学家的工作归根到底就是要解释历史现象的所以然。否则,那工作就是一个档案保管员的工作,而不是应该历史学家的工作了。这种从理论加以理解的工作是以我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为其哲学前提的,这就成其为历史哲学。

        读了这段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何兆武先生的概括完全是中国化的,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在他这段论述的基础上,我又做了这样的提炼:历史学讲的是“历史如此然”,也就是历史是如此的,而不是如彼的;历史哲学则探究的是“历史之所以然”,也就是说明历史为什么是如此的,不是如彼的。

        闲暇中,结合这个领悟,对照着读罗贝托·波拉尼奥的《2666》、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红轮》等,恍然感到这类作家有一种共通点——历史哲学的巨大纵深度。仿佛深海潜水员一般,总能从水面潜至海底深处,使人们看到更为本质的存在,不断地叩问:“历史之所以然”。这一点是中国作家很少有的——往往浮于表面现象,津津乐道一些妇姑勃谿、叔嫂斗法的身边琐事,压根没有往深里想,其原因可能在于文、史、哲学术理论修养的匮乏,因而缺乏理论化的思维工作。但是重读鲁迅的《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却发现鲁迅的作品在中国文学中属于异类,与其他人不一样,不仅具有巨大的历史哲学的纵深度,而且论思想的锋利,手段的老辣,与外国作家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2666》从全景式地描写人类本真的生命状态出发,提醒读者思考人类灭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百年孤独》凭借其深刻的政治见解和敏锐的洞察力,揭示出整个拉美的近代史陷入循环怪圈中的历史哲学因素。《卡拉玛卓夫兄弟》从私有制的病态的精神产物“卡拉玛卓夫气质”出发,揭露了人类苦难的社会根源。《古拉格群岛》、《红轮》,

        从自己的经历和宗教思想出发,对俄罗斯近百年历史形成的原因,以文学的方式做出了阐释。也就是说他们不仅反映了“历史如此然”;而且叩问了“历史之所以然”,说明了历史为什么是如此的,而不是如彼的,达到了历史哲学的巨大纵深度。尽管他们“从理论加以理解的工作”是以“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为其哲学前提的”,我们尽可不予认同,但是不能不承认这些作品都以各种各样的视角和方式叩问了“历史之所以然”的原因,具有很强的哲理性。而《狂人日记》则是鲁迅以自己独特的思维向度探寻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之所以然”的深层原由——“吃人”——人们在精神上相“吃”,互相奴隶,从未争到“‘人’的价格”,不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就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青年的使命应该是创造这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既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主的“第三样时代”。

        从历史哲学的深层视角来看,《阿Q正传》比《狂人日记》又深入一步,深掘出了中国“历史之所以然”的思维方式上的原因——精神胜利法。不根除这种奴隶哲学,中国人就不可能从“本能的人”升华为“自觉的人”,中华民族也不可能上升到理性境界。

        鲁迅之所以能够达到这般巨大的历史哲学纵深度,就在于他深通中国的历史,深谙中国的社会,并善于做理论化的思维工作,无愧“最懂得中国的人”。他的作品也无愧是20世纪中国文学中最具哲理性的不朽杰作。而鲁迅的这种历史哲学是靠几千字的短篇和三万多字的中篇表述的。如尼采所言:“以谐谈说出真理”,“在十句话中说出旁人在一本书中说出的东西”。仅就这一点而论,鲁迅思想的锋利,手段的老辣,比上面提到的外国作家有超越之处。

        当代中国作家,有必要深入地向鲁迅学习,不仅满足于描写“历史如此然”;而且不断地叩问:“历史之所以然”,说明历史为什么是如此的,而不是如彼的,揭示“历史之所以然”的深层原因,进入历史哲学的巨大纵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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