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江湖的百合

    小说《百合的江湖》的主角百合是一位年轻俊俏的乡村女子，家道殷实无忧无虑，又嫁给人称黄善人的财主做儿媳，日子过得原本是挺滋润的。不过，这种平静的适意生活并没能维持多久，婆家因她好心雇佣过的短工驹子的出卖遭到土匪的洗劫；不仅公爹和丈夫死于非命，自己还被掳到山里当了压寨夫人。好在这个人称二爷的土匪头子，虽“采花”无数，却并未强迫百合，而是以讲了足足三夜关于自己的“传奇”故事，打动了百合的心，逗起她的情欲并赢得了她的真爱。然而，就在她与夫婿回娘家省亲的时段，七爷夺走了寨主的宝座，并将回山的二爷囚禁起来。百合又以自己的“传奇”故事，来化解七爷心中的邪恶。尽管七爷未曾动心，却也放松了戒备，以致她和二爷得以顺利逃身。一心想隐退江湖的二爷，却不料被双料春爷识破，不仅绑架了二爷，还先迫使百合给一个昏睡不醒的少爷“冲喜”，继而又把她卖了给一个佝偻人为妻，且不得不为延续赵氏香火而“借种”。于是，百合又与一个风流戏子结下了一段孽缘……

    这就是百合的命运，也就是百合的江湖。然而，我们不禁要问：女人是属于江湖的，或者说，江湖是属于女人的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水浒》里的十字坡，就有一个卖人肉包子的女人孙二娘。但孙二娘毕竟是个案，江湖分明就是男人聚啸的地场。在一个男权社会，女人一旦蹚进江湖的浑水，“百合”也许就是她们共同的宿命。百合的善良正是出自她对他人的信任，出自她对人性的良好认知；然而命运却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作弄她，令她身不由己无所适从。试问，这人性还值得信任么？这江湖还值得留恋么？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人间有这美好的愿望可不见得有这美好的现实，至少它已跟百合彻底无缘。江湖从此“没了百合的踪影”。她死了吗？笔者对尤凤伟小说的结尾一向颇为欣赏，《百合的江湖》亦不例外。百合的“意外”失踪，既是百合的性格使然，也是她思想成熟的标志，是作家为她的性格成长史划上的圆满句号。

    尤凤伟的小说一向以贴近历史和现实而著称，而《百合的江湖》讲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几近荒诞不经的故事。作家在坚持批判现实主义的同时，不仅借鉴了通俗文学的叙事章法，还糅进了现代主义的先锋技巧，如荒诞、超现实乃至黑色幽默，奇谲怪异，耐人寻味。小说几乎屏蔽了整个故事的时代背景，直到最后从“百合头一次看见怪模怪样的日本小鼻子兵”，我们才得知故事大致发生于20世纪的30年代。这与为作者赢得盛誉的《中国1957》、《衣钵》和《生存》，乃至近年来颇受文坛好评的《风雪迷蒙》、《空白》和《残余时间》相比，《百合的江湖》无疑显得有些另类。但作者娓娓道来的叙事方式，尤其是那占有极大篇幅的精彩对话和独白，充分展示了小说的现实主义底蕴，其对人性探索的深度似比以往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