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的著名文人,没有成名之前,大都到处借书阅读。典例之一,便是提出“书非借不能读”的清代作家袁枚。袁枚在《黄生借书说》中称,他自幼好书,因家境贫寒而无钱买书。有一回,他听说有位姓张的先生藏书十分丰富,便前往借书。可惜,那位张先生不肯把书借给他,他只好悻悻地回家,直到晚上睡着后,还在梦里形成了几种借不到书的境遇。邓拓先生在《从借书谈起》中认为,那名张先生不肯把书借给袁枚,是因为吝啬,更是因为瞧不起穷人。在我看来,邓拓先生的这番见解,未免存在偏颇之虞。
其实,古人一向感慨:“借书一痴,惜书二痴,索书三痴,还书四痴。”。古人所以有这样的感慨,大概是因为担忧书之有借无还。换句话说,古人所以不肯轻易外借藏书,是因为担忧借书者言而无信,不能将书及时归还,甚至将借到手的书吃没。因此,不仅仅是袁枚碰到的那名张先生,其他古代藏书家也是不肯轻易外借藏书的。譬如:宁波范氏天一阁一直悬挂着一块禁牌申明:“擅将书借出者,罚不与祭三年。”武康唐氏万竹山房的藏书上,一律钤着一枚印章警告人们:“借书不孝。”由此而知,藏书家与借书人不能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或借书人言而无信,藏书家不肯外借藏书,借书人借不到书读,那就在所难免。
然而,尽管“言必信,行必果”被历代文人标榜为务必遵守的行为准则,但是,真正能够言而有信地归还借书的古代借书人庶几乎寥若晨星。 所以,翻开一部中国读书史一查,很难查到言而有信地归还借书的读书佳话。正因为如此,当我读过毛泽东言而有信地归还借书的故事之后,一种敬畏之感便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油然而生:1954年,好读书的毛泽东得知北京大学图书馆有一册《红楼梦》馆藏善本,便叫秘书田家英前往借读。不料,北京大学图书馆有规矩:馆藏善本,一律不外借。此后,经过田家英一再恳求,北京大学图书馆才“规则总有例外”地将书借给毛泽东,但是,要求毛泽东在一个月内归还。毛泽东借到这册《红楼梦》馆藏善本之后,高兴无比,立即抓紧时间阅读,最后竟用了28天就将它读完,并提前两天将书归还给北京大学图书馆。我想,一代伟人竟能如此言而有信地归还借书,如果我们的读书人都能学学毛泽东,言而有信地归还借书,形成藏书家与借书人互相信任的良好关系,藏书家必定不会再不肯外借藏书,而借书人必定不用再为借不到书而犯愁。
当然,外借的书籍不能完璧归赵,原因诸多,并非都是因为借书人的言而无信。上个世纪70年代,我在钱塘江畔“修地球”期间,曾经向一名姓黄的书友借读一本《彩色摄影》,向一名姓朱的书友借读一本《怎样画宣传画》, 就是因为后来的“知青顶职回城潮” 来得匆匆,没能将书及时归还,以致至今还在我的书橱里,而我借给书友的一本《美国工会史》和一本《中国通史》,也因此没能回到我手中。无疑,这些书籍没能及时完璧归赵,不论是我还是我的书友,都不会将它归咎于借书人的“言而无信”。看来,碰到外借之书不能完璧归赵的情况,读书人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宜“一刀切”地将它归咎于借书人的言而无信。
浙江省湖州市 孙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