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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2月01日 星期三

    幕后

    请桑塔格母子作序

    ——我与苏珊·桑塔格和大卫·里夫的电邮往来

    姚君伟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2月01日   17 版)

        不知受了谁的影响,我一向以为,一本译著出版时有译本序跋才算完整,译者也才算得上有诚意。

        2001年元旦,我动笔译桑塔格的《恩主》,8月底译出初稿。联系上桑塔格之后,我开始请她回答翻译中遇到的一些问题。2002年4月4日至23日期间,桑塔格在频繁外出的间隙,抽时间回答了我的全部问题。5月,我一边在润饰译本,一边继续与她联系,并向她提出两个请求,一是能否送我一本签名本《恩主》,二是能否为她的第一部小说写篇中文版序。

        这时,似乎突然之间,我与桑塔格本人失去了联系。发去的邮件也有回复,但都是她的几位助手代笔,礼节性地说他们会转告,且没过多久就换个新助手与我联系,当时感觉她的助手走马灯似地换,转告桑塔格的行踪也说是满世界飞。

        书稿在责编手上编着,眼看着就要编好发排了,可桑塔格那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几乎已经死心,准备放弃了。一次与朋友交谈,提及此事,朋友说,既然她本人没有明确拒绝,不妨再作努力。

        一直到2003年9月26号,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桑塔格本人回复了邮件,说她在邮箱中偶尔看到我的上一封邮件,不知道我是否已有一本《恩主》,她会寄上一本签名本,让我告诉她邮寄地址,并说她2004年5月会来中国,希望届时能见上一面,可她偏偏不提作序的事情。

        2003年10月1日,桑塔格的新助手(也是最后一任助手)安妮·江普发来邮件,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她告诉我,桑塔格飞欧洲之前,已通过联邦快递给我寄了两大包她的书,让我注意查收。接下来的消息令我非常激动:桑塔格答应,如果我能等,她同意给《恩主》中文版写序。真是峰回路转,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10月9日,安妮发来邮件,说桑塔格欧洲之行要一个月,序可能要等到她回来再写了。因为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这种等待无比煎熬。11月25日,安妮又一次发来邮件,让我再等一等,但她告诉我,桑塔格答应在12月10日左右写好序。

        10日,序如约而至。桑塔格非常细心地亲自通过邮件附件发来了序,并交代安妮通过传真发来长达4页的打字机打印版,桑塔格在打印版上亲笔签名。

        邮件中,她非常自信地说:“我肯定你会发现此序对中国读者是个有益的介绍。”同时,她又非常周到地提醒我,序中用到的引文,是在她送我的那本书的哪一页哪一行。一个自信、敢说敢为,同时又体贴细心、认真的桑塔格在此得到体现。

        译《恩主》时,因为想阐释清楚作者字里行间的意思,常常要求桑塔格对一些单词、短语和句子做出解释。桑塔格则一次次提醒我不要阐释,就按字面意思译。我在翻译中牢记她的嘱咐,尽量做到。2004年2月,我应邀去了桑塔格家。交流中,她再次希望我多译她的作品。此后,我又应桑塔格本人的推荐和几家出版社的邀请,翻译了她为《巴登夏日》写的长序、《在土星的标志下》等。当然,《土星》已无法请桑塔格作序,她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她不愿离开的世界。

        桑塔格不在了,但我和她以及她的作品的缘分未尽。我接着翻译了《铸就偶像:苏珊·桑塔格传》,以及桑塔格儿子的《死海搏击:母亲桑塔格最后的岁月》,并因此结识了她的独子大卫·里夫。据说,桑塔格讲过,一个人出身好,可以少奋斗30年,她认为自己出身不好,从小就想逃离那个家庭,却自认为自己给了大卫一个好出身。但大卫的性格中并没有完全遗传他母亲的雷厉风行、果断自信。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当过编辑,出版过他母亲的作品,但他总是非常谦虚,说自己不了解他母亲的作品,他从不回答关于他母亲作品的任何问题,除了一次例外。

        那是他2009年2月来南京看我,并应邀和我的研究生座谈。期间,他认真而耐心地回答了学生们提出的问题,令人对这个“生在哈佛园,长在安迪·沃霍尔工作间的孩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大卫的南京之行给我留下了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印象,这次的会面甚至让我觉得他根本不是某些人描绘的那个“傲慢无礼、惹人注目,从让别人感到愚蠢的做法中获得享受”的形象。这次例外令我感动,因为事后他很真诚,也很坦率地告诉我,虽是桑塔格的儿子,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桑塔格专家,他强调,这不是什么谦虚,而是实情。世界各地的出版商都希望他充当他母亲作品的代言人,他统统拒绝了,尽管他知道这会令他们失望。除写了怀念母亲的《死海搏击》、给母亲的日记第一卷《重生》作序,他从不公开谈论母亲,也不写任何关于她的文章。

        外界曾评说他是他母亲的“屏保”,原先对此评价我不以为然。第一次感受他的强硬,是他与出版社交涉,坚持要我来译他母亲的某本书,措辞之强硬令我瞠目,他还搬出他母亲,称如果让她来选,她也一定会同意他的选择。最近的一件事则令我对此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我原打算接译一本关于桑塔格的书。我知道,书中对她略有微辞。当我把这事告诉大卫时,他即刻与我联系,表示“吃惊、失望”,并又一次搬出母亲,声称如果他妈妈知道此事,“一定非常惊恐,一定不同意我的选择,就如他此刻一样”。这一刻,“屏保”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当然,尽管大卫多次表示他不是桑塔格专家,不会为她的作品写序,但我译好《火山情人》后,还是向他提出:希望他能为我再破一次例,为这本特别的书作序。首先,这是他母亲题赠他的一部作品(扉页上写着“献给大卫——爱子,战友”),其次,这是公认的她母亲写得最好的一部小说,他自己甚至也说,哪怕有人给她(桑塔格)打上一针硫喷妥钠(一种麻醉药),她仍然不会认为她有哪部作品写得比《火山情人》好。当然,他自己也同意这一看法。

        他说得很清楚,“如果能写,如果这序对你很重要,出于尊重和感激,还有友谊(大卫对我一直在译他母亲的作品非常感激。当他得知因为翻译桑塔格的作品我不得不停下赛珍珠研究时,他表示非常抱歉),我都应该写,”同时他又非常担忧,生怕写不出像样的文学序言,担心自己不配却打肿脸充胖子。他甚至数次表示,他对写序没什么兴趣,也许根本就没有兴趣,之所以答应下来,完全是因为我的坚持。

        就在这种犹豫不决、顾虑重重之中,《火山情人》中文版序一拖再拖,他一次次作出最后期限的承诺:2011年1月底、2月中旬、3月底……又一次次爽约。7月底,责编告诉我书稿已差不多编好,即将发排,他答应的序依然未到。想想他妈妈10月份答应作序,11月给出最后期限,12月10日,序一天不差如期而至,我不由感叹:同为作序,母亲跟儿子的区别怎么这么大呢?

        7月底,大卫来邮件问候我刚从德国回来的儿子,并再一次对3月初他在巴黎教书时本打算与他见上一面却未果一事表示遗憾。我又一次跟他提序的事,并不无情绪地说,如果作序令他如此为难,如此纠结,那不写也罢。

        未曾想,他马上回复,说8月10日一定发到。可8月11日(考虑到时差),我打开邮箱,结果又一次失望了……

        8月13日清晨6点半,我打开电脑,想着该给责编联系,让她别等了,大卫的序不会来了,但就在这个最后关头,中文版序赫然到了!

        一口气读完大卫的序,我立即给他回了邮件,除了表示感谢,我对他说:作为儿子,你非常了解你母亲,也非常了解她的作品,尽管她反对阐释,你却作为一名有着特殊身份的读者,对她的作品作了一次完美的阐释,而且一并阐释了作家本人,正如当初她对我说的那样,我肯定“能发现此序对中国读者是个有益的介绍”。大卫回信表示感谢,并表示在这一点上,他不再和我争论,也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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