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领域,既泥沙俱下,又藏龙卧虎,丰富性中具有芜杂性,芜杂性中又有可能性。”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评论家白烨近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现在的网络文学,已逐渐成长成为传统文学之外的一个葆有活力的新兴文学版块,这个版块可能没有传统文学看起来那么清晰和规整,水平也参差不齐,但它确实是文学写作爱好者演练才华的一个超级舞台,也是文学写手与文学读者彼此互动的一个活动平台。”他愿意在传统文学的青春期的意义上,来看待网络文学,并对它的发展前景表示乐观。
据白烨提供的统计数据,2011年小说类出版总量达到了4300多部,除去少数中短篇小说集之外,长篇小说应在4000部以上。其中传统的严肃文学类小说约在1000多部,近3000部的长篇小说应为类型化的网络小说。现在的长篇小说领域,传统的严肃小说与网络的类型小说并行发展,各行其道的情形,已是一个基本的定势。那么,2012年的网络文学有何新的发展趋势?
从浪漫到现实
过去网络小说的出版运作,多为与图书文化公司合作的地方文艺出版社,现在随着出版社与文化公司的普遍联营与深度合作,出版网络小说的出版社已越来越多,但出版作品较多,影响也较大的,主要是那些并购了一些知名图书公司,因而市场运作更为到位的出版社,如凤凰传媒,长江文艺,中南传媒等,一些大出版社也开始介入网络文学的出版,如人民文学、中国青年、作家社等。白烨认为,这是出版改制与市场运作的一种必然选择,因为现在有市场又有效益的文学图书并不好做,网络小说已经在网际积聚了一定的人气,造成一定的影响,把它们转化为纸质作品出版,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反而还可能做出连锁效益,如版权转让、作品改编等。这样一些原因,使得网络小说渐渐成为出版选择中的一个热点。
从网络文学本身的创作看, 2012会有怎样的趋势?题材有何变化?白烨认为,要从网络与纸媒两个方面来分析。
网际的网络小说与纸质的网络小说,日渐呈现出各有侧重的两种趋向。在网际流传甚广,影响也较大的网络小说,主要是玄幻、科幻、仙侠、穿越等类型,而出版较多又较有市场的网络小说,则主要是青春、言情、官场、职场等类型。似乎网上流传的题材类型,多偏于浪漫意蕴的虚构,而纸质作品的出版,更偏于现实生活的写实。
总体来看,网络小说的题材丰富,写法多样。而在这背后,是不同追求的分野,不同情趣的互动,是写作与阅读的细分。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间网络小说改编影视的力度很大,有影响的作品也很多,如《失恋33天》、《遍地狼烟》、《步步惊心》、《钱多多嫁人记》、《裸婚时代》、《白蛇传说》、《后宫甄嬛传》等。这些成功的影视改编涉及到的题材,都有可能会带动新的网络小说写作,使言情、军旅、后宫等题材持续火爆。
“官场高温”与“未来大家”
在1990年代末20世纪初,70后作家曾经引领网络小说的风潮,如安妮宝贝、邢育森、李寻欢以及慕容雪村等,他们后来多有改弦易辙,而目前最为活跃的70后作家,当属小桥老树。
小桥老树的《侯卫东官场笔记》自2010年6月出版上市,至今已出版8部,积累了上千万的粉丝,据出版方透露,截至目前,该系列的累积发货量已突破300万册。在网上,《侯卫东官场笔记》被誉为“官场必读的修炼小说”,还有人评价说,侯卫东的升迁经历展示的是一部新时期的官场现形记。
官场小说的畅销是2012将仍旧持续的热门题材。从晚清谴责小说家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起,官场小说就在这样一个具有官本位传统的国家流行。到了当代,王跃文的《国画》、阎真的《沧浪之水》、大木的《组织部长》等仍具有较大影响力。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何写出有新意、有价值而非仅仅满足读者探秘与好奇心理的官场小说,也是网络写手应该警惕的。相对于80后作家,70后作家小桥老树在写作时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小桥老树表示,在写《侯卫东官场笔记》时,他给自己定了个调子,就是“忠实记录生活,表达真情实感”,在这个基调上,他描写了一虚假又真实的岭西。虚假是指这个社会并没有岭西省,真实是指他尽量接近现实的社会。任何作者都不可能做到描写社会的完全真实,但是可以努力去不断接近真实。在描写社会的同时,他刻画了一群人的命运沉浮。小桥老树认为,官场小说的题材相当广泛,可以说是挖不尽的富矿。“我希望自己的小说都写出一个有根的社会,能以小说的形式记录当前社会存在的深刻变革,能给人以心灵暂时的慰藉。”他说。
相对于严谨的科学而言,艺术更需要独特的气质。作者们的技艺高低和情怀深浅,决定着小说是否好看。许多作者往往忽视“好看”,而这是小说最基本的要求。小桥老树强调的是好看与情怀。他努力做到跳出官场写官场。“官场小说题材非常广泛,涉及到社会方方面面,若是局限于揭秘和花边新闻,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得不偿失,人的命运和社会变迁才是官场小说需要关注的焦点。”他说。
虽然不是2011年创作出来的穿越小说,但是这一年此类题材的扎推播出,令人大跌眼镜。就连小桥老树,2006年在起点网写作时也是写穿越小说。如《二鬼子李富贵》、《回到明朝当王爷》等,写穿越小说的男高手如云,但广为流传的穿越题材影视剧,如《后宫》、《梦回大清》的作者,却多为女性作家。那么,在2012年春节联欢晚会上被批判的“穿越”题材,今年是否还能顺利持续?
白烨认为,以类型化写作为追求的网络写手们,也许在文学造诣上不一定全面,但在某一类题材方面会有特别的准备与独到的积累,所以会成为该题材的代表人物。当年明月著有《明朝那些事儿》等作品,以通俗历史写作著称;唐家三少写有《斗罗大陆》、《天珠变》等作品,以玄幻神侠写作见长;流潋紫的《后宫甄嬛传》有红楼梦之境,细针密语,以小见大,在历史小说写作上,直追《雍正王朝》的作者二月河。他们作为类型文学的代表人物,事实上都在起着一定的引领作用。
《人民文学》杂志社与盛大文学举办的“未来大家top20”评选结果在中国现代文学馆揭晓。唐家三少突出重围,入选“未来大家”,意味着网络作家成为文学新生力量。本次评选历时9个月,首先由评论家、媒体人和出版人推荐出66位候选人,后经公众网络投票和评委会投票最终选出20人,分别是冯唐、张悦然、笛安、乔叶、鲁敏、盛可以、魏微、葛亮、朱文颖、李浩、王十月、唐家三少、蔡骏、颜歌、计文君、滕肖澜、吕魁、路内、阿乙、张楚。除去传统作者,本次入围作家还包括类型化写作的探索者,唐家三少代表网络文学中玄幻小说类型。
唐家三少2010年6月加入中国作协,2011年11月当选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2011年12月当选“未来大家”,由此可见网络作家正逐渐被传统文学界接纳、包容。《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李敬泽表示,文学必须具有面向未来的向度,必须以宽阔的视野认识时代发展,入选的这批年轻写作者表现出了令人期待的创作才华和探索精神,并具有成为引领中国文学潮流的文学大家的潜质。白烨、施战军等评论家认为,中国文学正在不断涌现新作家和新因素,一批年轻的写作者带来了新的经验和对文学更为宽阔多样的理解,“未来大家top20”是对文学新生力量的一次有力的盘点和推动。
电视剧推波助澜
从2011年年初的热播电视剧《泡沫之夏》、《宫》、《裸婚时代》,到年中引起一轮又一轮网络热议的《步步惊心》、《倾世皇妃》、《千山暮雪》,均改编自著名网络小说。年末,《失恋33天》将网文改编之风推向高潮。几乎每一部来自网络小说的影视剧都能在网络上引起轰动,剧名在微博热词排行榜上久居不下,来自起点女生网的《步步惊心》,一度跻身2011年新浪微博年度热门话题前十位。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热播电视剧有了质的区别。去年,从谍战剧到家庭伦理剧,再到翻拍四大名著,国产电视剧在内容上引起一场大混战。再往上追溯,国产影视剧曾一度拿日韩港台偶像剧炒冷饭,但翻拍之风并不能给日渐缺少素材的影视行业带回多少生命力。对此,网络文学在内容上具有很大潜力——作者多,来自各行各业;作品多,既有生活百态,又有天马行空。
由于网络小说在未改编之前已经积攒了大量读者,随着小说的影视化,读者会将影视剧中的情节和人物形象与想象中的进行比较,具有较强的娱乐性,并且容易引起争议。而大部分网络小说情节性强,冲突激烈,就起点女生网而言,旗下小说的题材大多涉及宫廷、宅门、都市家庭、情感等,具有良好的影视改编适应性。
随着诸多网络小说的成功改编,越来越多的国内影视公司将剧本题材瞄准网络文学,竞相购买热门网络小说的影视版权。据悉,2011年,盛大文学有50部文学作品售出了影视版权,起点女生网作品《帝锦》将在2012年开春登陆荧屏,来自起点中文网的作品《刑名师爷》正在拍摄。
目前活跃的网络写手大多是80后。对此,白烨认为,他们一定是钟爱文学,热爱写作并具有一定的艺术才华的新人,能够坚持写作并形成自己的特点,他们也是从更大量的写作者中渐渐凸现出来的。
文学是时下最重要的出版板块,所谓文艺类新书和畅销书,至少有一半来源于网络。文学是时代的风向标,但是文学期刊的产品越来越代表不了时代,网络文学却越来越靠近大众的流行趣味和社会潮流的走向。植根于全民自由写作的互联网精神中,文学的“言语即生产力”得到了真正的释放,所以,十年来的网络文学已经诞生了自己的经典、传统和风格。
网络评论家庄庸建议,评论界不仅要研究传统文学生产机制,也要洞悉网络文学新生产机制,并找出其中可以互相补充、同生共融的路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没有掌握网络文学的核心生产机制。所以,如何知道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在生产机制的区别,并了解两者之间的差异,互相补充,同生共融,将成为2012年网络文学发展核心的关键。(本报记者 舒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