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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1月11日 星期三

    虽云细枝末节也不能予人话柄,觉得不习“小学”,容或是我的多虑。

    再说“标识”

    萍 庵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1月11日   15 版)

        既是“再说”,显见不只一次了,包括书面及口头上。因为所“说”未见影响,在广播或电视等传媒的不经意浏览中,仍然不时碰到播音或主持坦然地读着“标shí”(2011年7月3日央视邀多位嘉宾热议“食品添加剂”栏目,屏幕的文字是“标识”,画外音解说就读的“标shí”),当然只好“再说”了。

        曾见一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说明》,其中收有“标志——标识”,是作为异形词加以整理并作说明的。愚钝如我者,反复捧读之再,方才明了个大要。即“志”与“识”是同源字,“标志”和“标识”理据相同;又举《辞海》,“认为‘标识’仅在‘记号’义上与‘标志’同,这是符合当今语用实际的”云,又加上“词频统计”,“标志”多于“标识”,自应以“标志”为推荐,其言外不妨说就是去掉“标识”,规范并统一为“标志”。①

        我想说的是,“标识(zhì)”这个词能这样去掉吗?所谓“词频统计”,岂不是把语言现象按照民主选举的办法处理?殊欠佳当。涉及“识(zhì)”字,那份《整理表说明》举了《说文解字》和段玉裁注,大约是为了说明未离传统文化,并以示权威性。如果认真仔细读读段氏注的全文,那是在用“识(zhì)”解释“志”,因为同源嘛。而《说文·言部》的“识(zhì)”是尽可以用来为“志”佐证的。不妨说,在这一意义上,“识(zhì)”是正而“志”是副。《说文》原古本并没有“志”字,是徐铉添加上的。②

        在这里让我引用一下近代语言文字学家杨遇夫树达先生的话:

        今语通言“知识”,指人之学问经验为言。然知识之具,实由于记识(此识字通读如志)。盖人学习物事,或经历人事,牢记于心,以后遇同类之事物,然后认识甚明,如此乃成为知识也。若事过即忘,毫无记臆(忆),形同白痴,虽遇同类之事不能认识,自无知识之可言矣。故从人事言之,“识”字依事之先后分三义:最先为记识(zhì),一也;认识次之,二也;最后为知识,三也。记识、认识皆动作也,知识则物名矣。余谓“识”字当以记识(zhì)为本义……③

        杨先生特于行文之中加小括号云“通读如志”。简言之,“识”应以记识为本义,读作zhì,不可以误读为shí。记忆中,2010年某日观电视有“天下收藏”类的节目,主持人王刚先生纠正一位嘉宾的误读,说“识”在这儿不读shí,正确的读音是zhì,如标识、博闻强识……并指着当场的古玩重器的落款处说:这叫“款识”,“钟鼎款识”,都不可以读作shí……王刚先生似乎并非专业于语言文字,他应当属于王世襄先生那类的人物,在如此细枝末节处的认真,实在让人感动。

        南宋诗人戴复古,所谓“江湖派”名家。一次,他的两位侄孙因仰慕而携诗稿请他品评,他在仔细披览后十分叹赏,并写下一段跋语:

        侄孙槃,字子渊;服,字岂潜,各携诗卷来,相与在酒边细细读之,足以起予……(所举诗例不录)如此等语,不可枚数,摘其一二以识之,当自有识者为其赏音。④

        一段跋文中连用了两个“识”字,前者当读zhì,记识、标识之“识”也;后者音shí,认识、赏识也。二者无容混淆。这类情况在古文献载籍中不乏例证,愚以为不能简单地用什么“词频统计”“约定俗成”之类加以“规范”的。新世纪开始不久(记不清哪一年),一股《论语》热横空出世,其实《论语》本身并未热到什么程度,热的是读《论语》的心得、讲座之类。我就亲自聆教过“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读“识”为shí,而令人不胜讶然的情况。⑤因此,这“再说”的确不算多余。

        曾有人担心,没准仍会因“词频统计”或者约定俗成而由主管部门“规范”或“统读”为“标shí”?因为过去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愚以为,这事既不能像《整理表说明》,将“标识”去掉(所谓“推荐”就表示了这种意向),也不可以“从俗”而“统读”作“标shí”。因为“标识”和“标志”是一对音义全同的异形词,之间有着差异很细微的“附加意义”,所以自古以来就存在于社会语言生活的事实中,无法抹掉。这本应属于“同义词”或“近义词”的研究范畴,无须我辞费的。犹如“休息”与“休憩”、“国事”与“国是”、“会合”与“汇合”……都作规范而去掉(或曰“推荐”)其一,能行得通吗?

        试想,若读“标识”为“标shí”,那么“钟鼎款识”也该读“钟鼎款shí”,“博闻强识”自不能例外。还有,宋代一部著名的笔记《癸辛杂识》岂不也要读作“杂shí”?这类笔记书还不少,如明代陆树声的《耋馀杂识》,清代著名词家纳兰性德的《渌水亭杂识》,陆以湉的《冷庐杂识》……还可举个大家较熟悉的小说《醒世恒言》中“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讲述北宋末金兵南侵,汴梁人秦重与父亲离散,流落江南临安,改投朱姓人家卖油为生计,改名叫朱重,将油桶“一面大大的写个‘秦’字,一面写‘汴梁’二字,将油桶做个标识,使人一览便知”。最终,失散多年之后父子因之相认时,朱重抱着年纪已老的父亲哭诉道:

        ……孩儿便是秦重,向在朱家挑油买卖,正为要访求父亲下落,故此于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

        毋庸赘举了,这些个“识(zhì)”字,谁能擅作主张径改换做“标志”(或“杂志”)?如果有好事者将卖油郎的故事改编成电视剧,这段对话可不要误读做“标shí”,虽云细枝末节也不能予人话柄,觉得不习“小学”,容或是我的多虑。

        注:

        ① 见《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说明》27页,语文出版社2002年元月。

        ② 汉代许慎《说文解字》原本早佚,今天所见《说文解字》世称“大徐本”,是经五代至北宋初徐铉审定而流传的。他见到的《说文》并无“志”字,可以从他弟弟徐锴的《说文系传》(世称“小徐本”)书中没有“志”字即可证明。而《说文·心部》有“意,志也”一条,因此而徐铉在这条前加上“志,意也”以示完足。

        ③ 所引见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卷一“释识”。中华书局1983年7月版第9页。

        ④ 戴复古,号石屏,南宋诗人,与刘后村、陆游等相交,诗风亦近。所引见《石屏集》卷三,又中华书局版《宋诗钞》册三(2693页)。

        ⑤ 这句话见《论语·子张》,是孔门弟子子贡回答别人的提问:孔子是怎样做学问的?大意用白话说应是,贤能的人专记关键处,即大处着眼;不贤的人则只记一些次要的,即小处着手。这里的“识”是不能也不应该读sh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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