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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1月11日 星期三

    已经称霸一方了,仍然认真地追究:怎样的世界,才是对的世界,这是令人欣喜的证据,证明冯仑没有忘记他的初衷。——蔡康永

    冯仑在旅行中的新发现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1月11日   16 版)

        在旅行中,还可以发现美丽新世界。2011年过年时,我和史玉柱、陈东升、美特斯邦威的老板周成建去了一个圣诞岛,它是地球上华人比例比较高的一个岛,在澳大利亚西部,从帕斯需要飞四五个小时,从印尼大概飞45分钟。当新加坡还是英国殖民地时,这个岛曾属英国管辖,后来新加坡独立了,当时没钱,也顾不上监管,便以250万英镑的价钱卖给了澳大利亚。岛上有1700人,其中70%是华人后裔,但我们大陆人几乎从没去过。这些华人都是早先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的华侨,或这些华侨的后人,他们有的人甚至不会讲中文。我们在Google上搜索到这个岛,把它的资料认真研究了才决定去,但民航很难凑齐人数,后来只好开史玉柱的飞机过去。

        那个岛上目前是澳大利亚人任总督,由当地选举出的一些华人来管理。岛上华人的经商能力充分得到了表现:一共就两个超市,全是华人控制;华人都在做生意、开餐馆。这些华人很重视教育,把小孩都送到岛外去了,岛上华人开始减少。这个岛上只有一家企业,是做硫矿的,华人有70%的股份,占岛上收入的80%。岛的面积是130平方公里,整个经济、社会基本上都是华人控制。

        另外,岛上还有3000多非法移民。我们在的时候,就看到当地新闻报道说一条船翻了,又死了多少人。世界上非法移民分两种,一种是穷难民,基本待在国家边境,比如约旦河西岸,一打仗就跑,这是战争难民。还有—些富难民,比如“二战”时期跑到上海的那些犹太人,这类难民通过买通人蛇集团,可以在全世界跑。

        我们在这个岛上看到的难民居住区都被铁丝网拦了起来,有阿富汗人、伊朗人、伊拉克人,都是从战乱地区来的,属于当地有钱人。他们给人蛇一笔钱,人蛇给他们办假身份,坐飞机全世界辗转,最后飞到印度尼西亚,再给一笔钱,人蛇给他们配船,让他们划船去冲海岸线。澳大利亚政府在海岸线上配备三只军舰巡逻,不让他们往里边冲。这是最后一道关隘,这些人只要冲上这个岛,就变成了澳大利亚人,待遇立即就不同了。当地媒体每天都在报道今天冲过来多少、拦回去多少;那些被拦回去的,有的被淹死了,有的就退回去了,退回去的可以找人蛇要求退钱。只要冲过防线,到达小岛,按照澳大利亚的法律,这些人就有了人权,澳大利亚政府必须给他们毛毯、牛奶,以及其他岛民享有的基本权利。

        这些难民过来后进入铁丝网里,铁丝网只是围一围,不让你乱跑,但里边吃住都挺好,房子盖的比咱们地震过渡的板房好很多,有家属的单独一个区,没家属的光棍一个区。我们去看当地的学校,有一个班专门是难民子弟,衣服穿得比本地居民还好,都是政府白给的。如果照顾不好,他们可以起诉政府,受教育权在澳大利亚宪法里是公民的基本权利,难民子弟享受跟澳大利亚公民一样的待遇。他们在那里需要待一年半载甄别身份,然后看你有什么技能,可以到澳大利亚本土去就业。如果你是老弱病残,一般会被设法遣送到安全的第三国,而不会被遣送回母国。所以澳大利亚有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纳税人说我们交这么多税,每年有很多都给难民了,这不公平。我们在圣诞岛观察到,人权基本都是落实在生存权利、受教育权利,以及不被伤害的权利上。世界上贫困难民活动半径小,有钱的难民则可以全世界跑。

        有一次我参加”玄奘之旅”,到甘肃、宁夏一带走玄奘取经最难的那条路线,132公里的戈壁滩,我们徒步走了4天。人有时候需要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不这样出去旅行,就不会知道走路也是一件挺难的事。我去非洲后发现,人因为能直立行走,创造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人会唱歌,可以在发声时交换呼吸,可以有旋律,动物则不行,动物通常只能发一个单音,因为它四肢向下,心脏不支持,只能号叫。还有就是人的繁殖方式跟动物不一样,人可以全方位各种姿势面对面地交配 (做爱),而动物不能,因为它心脏不支持。在性关系中,人是唯一有高潮的哺乳类动物,其他哺乳类动物性交时间不超过12秒,没有高潮。人类的心脏和大脑因为直立行走得到了解放。

        有次我去爬山,王石说得慢慢走,要学会走路。我当时觉得很奇怪,走路还需要学吗?他说会走路的人感觉不到累,因为心脏和呼吸有一个节奏。人跑步时为什么容易累呢?因为心跳速度和你的步子配合得不好。如果突然走快或走慢,心跳和呼吸来不及调整以适应步幅,就会有心都快跳出来了的感觉。你走路时只要心跳跟你的步幅是一致的,人就不会觉得累,甚至可以达到—个境界:如果路是平的话,你可以一直走,甚至可以边走边睡。

        我们走戈壁滩的速度是每小时4~5公里,中间得休息几次,戈壁滩周边没有任何其他景色,是自然界最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玄奘在这里有过很多故事。在炎炎烈日下的戈壁滩长走,有的人脚磨破了,有的人中暑倒下了,这赤裸的土地,时时会让人产生恐惧和无助。这和在热带雨林里行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沙漠里你会有无奈和恐惧,因为你不知道边在哪儿,茫茫戈壁会让你觉得人很渺小。

        另有一次我在戈壁滩上开车旅行,其间忽然发现我们掉队了,前面的车找不着了,我们又开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找到方向,手机也都没有信号,这时候我们很恐惧,就停下来了。为了节省汽油,当地司机把车灭了,车里开始巨热无比,司机又一再说不能开窗户,因为开窗户更热,当然我们更不可能跑出去晒,只好就那样待在车里等待接应。因此,没有方向时的困难比有方向时更令人恐惧。

        在这种情况下,司机根据经验,自己跑出去找前车压过的车辙印,终于找到后把车开过去,横在车辙印上,他说如果再来车,就一定会停下来。然后我们就在那儿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辆大货车停了下来,司机写了张纸条给人家后又回来了。我们问他到底该怎么走出去,他说他写了张纸条,让大货车司机出去找到能打电话的地方,打给我们的人,让我们的人到这个方位来接应。我们说这货车司机要是把那张纸条扔了怎么办?他说不会的,在沙漠里,人和人的信任是第一位的。我们又等了快俩小时,终于看见我们的人开车来了。

        在旅行中会体会到很多人生道理,比如刚才提到的没有方向的恐惧和有方向的恐惧,以及求生过程中信任的重要性。做企业也—样,当企业没有方向时,比有方向但没把这事办好还令人恐惧,因为你不知道为什么企业就死掉了。做企业找方向感就是定战略,要让公司有一个明确的未来方向和发展路径。2009年我50岁生日时,我送给自己一件礼物,就是在台湾骑自行车环岛一圈,9天骑了1100公里,途中我看到了很多大陆人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台湾,也给自己的后半生定了位,把方向调得更准。

        在旅行当中,我还发现了一些足不出户的旅行办法。我碰到过很多怪人,也看过—些文学作品,都是讲如何足不出户而去旅行的。比如在美国有一位做不动产经营特别有名的金融家,让我到他在纽约上东区的家看他的青铜博物馆。他家很大,佣人拿着饮料过来,小小的个子,长得很怪。他说他的佣人都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人,全是那些极其偏远地方的人种,他轮流用这些人来做佣人,跟他们聊天,这样全世界任何地方他都可以知道。他金融做得好,也是因为思路开阔。

        旅行当中很多有趣的小事会对你的工作有帮助。我经常飞,发现全世界各国机场的管理运营方式和经验,跟我们目前的工作也有点关系。比如说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是全世界最大的机场,却最不方便。每次国际旅行需要提前一个半时到那儿,国内旅行也提前一小时,因为登机口遥远,需要步行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冬天很冷、夏天很热。英国、法国的新机场人也很多,机场的繁忙程度不亚于T3航站楼,但他们为什么不做这么大的机场呢?我觉得这和体制有关系,我们体制不是客户导向,是面子导向,没有人真正考虑客户满意度,没有人对此负终极责任。如果这个机场是市场化机构或半民营的,那对客户体验就会非常重视,因为一遭投诉机场就会有大麻烦。在西方的机场,他们对公共投资的民间监督很严格,大的预算很难通过,对客户最终的体验要求高。另外,运营机场的机构是私人的,它们对空间运营成本很在意。T3航站楼那么多大玻璃,夏天光照进来,空调制冷需要大量电,发现电费高,它就不开了,于是特别闷热。巴黎、伦敦机场做几个小盒子,外面再罩个大盒子,大盒子是为了面子,小盒子是实用。因为小房子能耗低,可以分割来处理能源的问题,每个都挺方便,而且步行距离很短。新加坡、东京的机场也都很实用。这就是体制不同造成的服务方式和标准的不同。

        旅行还会经常跟酒店打交道,我发现国外的酒店很少卖大堂,那么酒店竞争力在哪里?大部分国外酒店都是卖洗手间、卖床、卖餐厅,比如丽兹卡尔顿有两个睡眠中心,拥有全球最好的睡觉设施,因为他们认为酒店就是睡觉的,所以床是最重要的,床毡子垫几层、枕头的松软程度该多少合适等,都非常讲究;他们的床品每年也销售很多。而凡是特别注重大堂的,床有时候反而会很不舒服。另外西方的洗手间做得很人性化。我们的酒店更多是面子上的心思花得多,在建筑上花很多钱,在房间里边花的钱并不多。

        除此之外,吃饭也很好玩,我们出去时经常产生吃当地餐还是吃中餐的选择问题。我碰到过很多的中国企业家,有些人固执地只吃中餐,比如远大的张跃,他不仅只吃中餐,还要自己做,要吃很好吃的中餐。有次我们去奥地利访问莫扎特的故乡,晚上两点还找不到张跃,大家都很着急,后来这哥们儿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他说:“我一个人吃饭去了,我自己敲开一家餐馆,让他们帮我做,我也做,一边做一边喝酒,一边看看电视,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这是我碰到的最极端的例子。

        后来我们每次一出去,都是张跃安排吃的,我负责找地方,他来做饭,我陪人聊天。有次去哥本哈根开气候大会,他打电话让我一定要去他那儿吃饭,我们过去一看,桌上摆着很多菜,他说他已经吃一下午了,吃一会儿做一个,觉得不好吃,就让餐厅再做。去纽约时,我发现王中军跟张跃有点像,非得吃中餐,结果活动老安排正式西餐,吃得他很不舒服,他就经常从会场跑出去,到外边吃碗面、喝碗粥。

        但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既然出去了,要了解当地文化,就要吃当地餐,觉得只吃中餐太土,最典型的代表是王石,旅行中坚决不肯吃中餐。最近王石在微博上还在讲这个事情,有时候大家团体活动,都安排好吃中餐,他一个人把大家撂下,找地方吃西餐去了。有一两次王石妥协了,说那就凑合着吃吧。但他还是会一边吃一边发表不同意见,说你们下次再这样,我就走。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我观察到了不同人的不同性格。

        在吃饭的选择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对和不对,创业者也许就是因为执拗,才能够把事情做好吧。我性格比较随意,吃中餐肯定舒服,吃西餐也能填饱肚子。但我的性格就是想让大家舒服,能妥协就妥协。旅行对企业、对人生都有帮助,开心也很重要。

        (本文摘自《理想丰满》,冯仑著,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年1月第一版,定价:4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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