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与韩国长达十多年文化交流中,所有人都觉得韩国国父金九先生领导抗日复国斗争的唯一文学作品(编者按:被韩国媒体称为填补韩国文坛空白的“韩流三部曲”——《船月》《虎步流亡》《回归天堂》)出自中国女作家之笔,是一个意外。那么,今天一个不懂韩文的人又成为韩国童话《走出院子的母鸡》的合译者,更是一个意外。世界上所有的意外都是必然。只不过,必然的因缘埋藏得很深,深得不露痕迹。
我无数次面对一个被各界人士千百次重复的疑问:“作为中国作家,你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重大的韩国题材?”我的回答很简单:“不是我选择了韩国题材,而是历史选择了我来叙述。”
这回,也一样。在文炫善老师给我来信之前,我们并不认识。只是,她想到了给我写信。让我了解到她是一位韩国知名翻译家,一位真诚、和善,治学严谨的学者。目前,她准备应韩国文学研究所的邀请翻译畅销童话《走出院子的母鸡》,正在寻找合译者。
她说“我毕业于韩国梨花女子大学翻译研究院。曾在韩国的报纸上好几次看到关于您的报道,在学校也早闻您的名声。我认识的中国人很少,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在上海报刊工作的朋友推荐了您。”字里行间,我感受到了她的真诚。
我立刻给她回了信,乐意帮助她一起完成这项有意义的工作,并坦诚已见:“从信中看,您的中文表达十分流畅。当然,文学的表达正如您所说,与学术类的翻译不同,要有独特的表现力。尤其是童话。童话还需要描绘丰富的想象、情趣、意境、哲思等熔于一炉的审美内涵。确实,如您所说,在韩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是写金九先生抗日小说的人,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我真正的老本行是写童话的。我给孩子们写了三十多年的童话。”
看来,这一回,我是被我衷爱一生的“童话”所选择。
我看不懂韩文,但文老师还是将韩文版原著图书寄给了我。她懂我。知道我可以从那仅有的几张插图里搜寻到故事的脉络、情境和作者的用心。确实,用心深入故事,许多可意会的内涵远远超越了文字本身。我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将她的字面表达转换成童话的描述。
文老师与我约定,每周给我一个章节。在这种近乎零碎的转换过程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动紧紧牵扯着我去期待下一个章节,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去预测主人公扑朔迷离的命运。
当我看到这只走出院子的母鸡为自己取了“叶芽”这个名字以后,我敢说我已走回了作者写这部童话的出发点。直到翻译完这部作品的一年后,在写这篇译者小序的前一天,我看到文老师刚译好的作者自序,证实了我的判断。
假如说,作者的创作动力是出自他无法忘却一个病弱孩童当“军人、警察甚或刑警的梦想”,那么,我觉得作者已把这颗梦想的种子植入了作品更为厚实丰饶的土地,长出了像“叶芽”一样、比生活原型更小也更大的梦想。
说“小”,是因为她只是想冲破鸡笼的囚禁,当一片能够自由享受阳光与空气的“叶芽”,比起那个想当军人或警察的病弱孩童的梦想小了许多许多。说“大”,又“大”得超越了整个生命的宇宙。那是因为,在这一小片如芽的梦想里,孕育着一个最伟大的心愿——当一回母亲。母爱的博大与无私,是世界上任何情感所无法比拟的。她做到了,完成了一个比血脉相承更加完美的生命价值的创造,并因此让所有的磨难闪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已不再简单为一个关于母鸡的童话。
何况,故事的尾声让人们惊诧并惊喜地看到一个生命因为结束而瞬间升华。这种升华,不止局限于“没有这个梦想,我活不到今天”的启迪和“黄鼠狼不比孤单更可怕”的觉醒,可能更在于她找到了“生命至上”的真谛!
于是,故事的结局令人震撼——当她最终被黄鼠狼叼走时还会慈悲地“望着黄鼠狼深陷的眼窝,想起她嫩弱的小崽们”,并把那些柔软的小生命当成自己最后生下的蛋。于是,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有了如此纯净而美丽的绝唱——
叶芽的眼前慢慢亮起来。她睁开了眼睛,是一片耀眼的蓝天。她头脑很清醒,感到一切都很轻松。然后,她像羽毛般飘升起来!她展开漂亮的翅膀,乘着微风飞翔,她俯视着下面的世界。
是的,一切都在下面。她能看见池塘,暴风雪席卷的田野和黄鼠狼。那个她曾经熟悉的猎手——独眼黄鼠狼正叼着一只消瘦垂软的母鸡,在辛辛苦苦地赶路。
这样的绝唱,已然为童话注入了超越童话本身的回味、寻思、感动与感悟……我想,恐怕这便是作者自序中有关“梦想创造奇迹”的核心要义。
因此,这是一部有生命的童话!
有生命的童话,也已不再仅仅属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