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读经典

    说到经典，似乎全都是金科玉律，一字不可更易，因此，读者也就只有埋头认真读下去的份儿，否则，就是不认真读书。我们从小，接受的大抵都是这样的教育。

    其实，就文学作品而言，除了脍炙人口的古典诗词和精短的古今名文之类，大部分著作（尤其是小说）都是可以跳读的，就连文学经典也不例外。

    许多长篇小说，大可不必字字扫描，跳读可也。念初中的时候，当然没有什么实用目的，也不是压力，就是因为有趣，找乐子，才喜欢读小说。那年冬天，先是借来一部水浒，七十回本的。接着，又得到一部百回本的。翻完才发现，我只不过是把原先读过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又重读了一遍，剩下的全都跳过去了。原来这百回本也太罗嗦！后来知道七十回是金圣叹删节本，虽然被称“断尾巴蜻蜓”，但集中了小说的精华，少而精，很好读。总之，从那以后，自以为觅得了窍门，巴尔扎克、《堂吉诃德》，就全都跳着读起来看。

    不仅长篇小说，就连中篇小说，许多也是可以跳读的。最突出的要算梅里美的《嘉尔曼》（又译《卡门》）。这部四万字的小说共分四章。实则初版全文只有三章，整个第四章，是两年后作家在出单行本时加进去的。这第四章写些什么呢？从头至尾是一篇关于吉卜赛这一流浪民族的论文。从民族称谓、体格特点、历史地域、宗教问题到部落变迁，占了全书九分之一篇幅。足可见作为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和语言学家的梅里美的功力。梅里美以文笔的简练、凝重、冷峻著称，惜墨如金，为什么要在小说结束之后加上游离在故事之外的一篇论文呢？在读完这一章之后，我的结论是第四章和《嘉尔曼》这本小说，实在无大关系。

    散文随笔呢？也是可以跳读的。以文字简练、凝重、严谨著称的鲁迅也不例外。那篇《社戏》是多好的散文啊！但原文前面还有二三页之长的文字呢，是写鲁迅当年在北京看京戏的经历。现在看有些前后调子不统一的感觉，所以收入语文书时，编辑以“我们鲁镇的习惯”为开头节选下来，是很有眼光的。

    许多年，我也怀疑过自己，跳读是不是偷懒，耍小聪明，心性浮躁呢？就从来不敢声张，心里也不踏实。几年前读了英国小说家毛姆文学评论集，大开眼界，好像遇到了知音。人家在世界十大文学经典推荐书目的开头，大谈自己跳读经典的体会！他明确说：“聪明的读者，倘若他学会跳读的技巧，就能从阅读这些书中获取最大的享受。”毛姆说，这样能有效增添阅读快感，对原著精神也没有什么损毁。还说，跳读也是一种经验和能力，要慢慢积累，而且也不是每一部书都可以跳读的。这些观点，见之于毛姆早已成为世界公认文学评论经典的多种著述。

    跳读也好，精读也好，依据是你的阅读宗旨是什么。比如《诗经》，专攻的学问家就必须全本精读，是不在话下的。对于真正经过时间淘洗的名著甚至经典，我们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去选读、跳读或精读，但需记住泰戈尔在《飞鸟集》说的那句话：“不要因为自己没有胃口，而责备自己的食物。”如果抓住了名著或经典中可以跳读的部分，指为“已经过时”，大张挞伐，那样做不是幼稚的轻率，就是愚妄或偏执。因为“金无足赤”，文学经典亦然。而且经典著作中你不需要读的部分，却可能是其他一些人或很多人特别需要认真读的地方呢！

    国家教育部规定的中小学生课外阅读书目，从2000年的30部，现在已经增加到70部了。怎样才能引领小学子们读得更多更好？我想，教师们对阅读的方法和技巧，包括跳读，多一些切实的指导和培养，肯定是大有益处的——尤其是对那些小学子们望而生畏的大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