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告是一个最具有戏剧色彩的词。前两年,中央电视台刚开播“道德观察”节目,主持人是邵滨鸿女士,这个节目都是法制类的节目,不仅是道德问题,还有凶杀、抢劫、诈骗、强奸等重大案件,我经常被请去作特邀嘉宾。主持人和特邀嘉宾是在犯罪和重大事件报导播出后,对刚播放的事与人加以评说。道德观察节目是刚开始的法制节目,涉及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犯罪问题,收视率相当高。我曾开玩笑地说,节目是准限制级,所以要让我们这些嘉宾在节目播出后加上评说与忠告,就像香烟盒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的忠告。说真的,在这档节目当嘉宾,还真的考水平,节目留给嘉宾发议论的时间,就那么两三分钟,要说到点子上,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忠告是一个有道德意义的词,忠告有时是丑陋的,良药苦口,就说香烟吧,印上一句“吸烟有害健康”是忠告,但也是耳边风,听多了也就变成狼来了。新招子是在香烟盒上印上熏黑的肺,变形的心,肮脏的牙,这比“吸烟有害健康”厉害。前两月出国,在免税店见到便宜不少的中华牌香烟,想给抽烟的朋友带两条,拿出来一看,烟盒上印着黑乎乎的肺,这没办法送朋友了。我想,如果国内也这么在烟盒上印病灶图片,虽然不能让烟客都戒了烟,至少会让香烟从礼品市场退席。
忠告虽然充实了道德意义,但有时也是还需解密的谎言。就像小时候,大人对我们说:别到河边去,小心河里的女鬼把你们抓去!这是忠告,但确也是会被解密的谎言。岁月会让许多忠告露出“善意的谎言”的本来面目,比方说我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是“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让我从小胸怀全球立志要将世界革命进行到底。
这样的忠告,重在教人“胸怀天下”。这是属于人生大目标的忠告。现实生活中,忠告往往没有这么正襟危坐,随意而为,简洁明了。比方说,当领导的征求群众意见,做出了认真听取的样子,打开笔记本,手上捏着笔。这也太正式了,让讲话的人心里犯嘀咕:“记的是什么呀?万一……”于是意见变忠告:“领导太不注意休息了,经常加班,累病了,大家就没有主心骨,所以一定要为全局保重身体。”这也算忠告,一枚最小面值的硬币,可以当众进行的“行贿”。现在超市里常常没有小面值的硬币找零,就用糖块代替,这种忠告也是一块递到嘴边的糖,吃不吃由你。据我所知,过去倡导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民主生活会,现在许多时候变成了“表扬与自我表扬”精神按摩会,是人们保健意识增强的结果。
社会进步,以人为本,安居乐业,于是号召人们“战天斗地”的忠告少了(现在讲的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更多的忠告都关乎民生,想发财,报纸电视上有理财的忠告,想养生,媒体天天讲健身的忠告,想什么有什么,这个年月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忠告,包括那些卖东西的广告,也有一副忠告腔“送长辈,黄金酒!”“劲酒虽好,不要贪杯呀”。媒体上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过“小康日子”的忠告,就像一瓶又一瓶没有副作用也没有大作用的维生素,摆在各种媒体的广告栏里,宣示中国老百姓进入了关注自身健康的“小康”阶段。
这类忠告多了,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虽然每一个忠告都不无道理,但嗡嗡一片,又发展为低分贝的噪音。这一专家忠告说“要早起健向,闻鸡起舞”那一家说“早上空气污染重,要傍晚活动为好”这一位说“多吃杂粮”,哪一位说“多吃蔬菜,少吃谷物”……于是,纷至沓来的忠告就成了另一种生活状态,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婆们,坐在电视机前,锻炼着自己的耐心和满足那些电视上露脸者的讲演癖。
这时,最有用的忠告就是:关上电视,该干啥去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