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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3月23日 星期三

    黑鹤:

    草原之子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3月23日   12 版)

        他了解北方少数民族的地域变迁、文化沿袭、生活方式和群体意识,他试图通过作品重构那些即将消逝的古老文化(如鄂温克族的驯鹿文化、蒙古族的游牧文化),表达寻求人类与自然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虽然这个人是蒙古族,留着长发,身高一米九,用刀子割肉吃,被人称誉为“自然之子”,号称喜欢大型烈性狗,博客上都是狗的照片,写的小说也都是关于狗的故事。

        但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第一次让我惊喜,是接力出版社送来的三本书,长篇《黑狗哈拉诺亥》(哈拉诺亥就是蒙语“黑狗”的意思)、中短篇小说集《狼谷的孩子》,还有一本“老书”《黑焰》。我相信儿童文学最要经过儿童的阅读考验,所以先把书推给十岁的孩子读,小家伙歪在沙发上,懒散地拿起书,漫不经心地翻开第一页……

        结果,在十点钟之前,他再也没有放下。被我威逼着洗漱睡觉时,我发现《狼谷的孩子》已经被偷偷埋在枕头底下。

        后来,当我把这情形告诉黑鹤的时候,他只是呵呵地愣笑着,甚至不知道用最官样和得体的方式说一句“谢谢”。

        黑鹤成为作家,而且是动物小说的类型作家,是偶然,也是必然。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认为他需要更好的空气,将他送去草原。没想到那段短暂的草原生活点燃了黑鹤骨子里的野性,永远改变了他。他有了第一只狗,第一次骑上马背,饲养过包括狼在内的各种动物。这些生活记忆很大地影响了他对世界的判断,决定了他后来的创作方向。

        多年以后,黑鹤引用里尔克的话说,诗人真正的祖国是童年。正是童年将他区别于其他作家,对他来说,写作就是一个不断回忆的过程。

        黑鹤花很多笔墨说到他小时候养过的两头乳白色蒙古牧羊犬,它们母子两代陪着他度过生命中最闪亮的日子。四五岁时,他去一户制皮人家讨狗。

        “两只小狗在嬉戏,有一只小狗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目光略显惊讶,那双眼睛黑极了。

        我选择了它。

        那一瞬间的选择注定了我的童年将与众不同,两个生命就那样紧紧联系在一起。”

        “那是个干爽温暖的草地黄昏,我以为自己已经拥有整个世界——每一个梦想拥有一只小狗的男孩在梦想成真的时刻都会理解那种感觉。”

        那头牧羊犬品种很好,体型比德国牧羊犬(German Shepherd Dog)粗壮得多。它后来冬天落入冰河受凉,没有挺过来。黑鹤开始饲养它的儿子。“它几乎不牧羊,而我,就是它的羊。”

        黑鹤该上学了,不得不离开草地,他为自己饲养的小东西寻求出路,释放笼里的鸟儿和各种小动物,将“珍贵”的东西,比如彩色玻璃弹子,埋藏起来,憧憬在多年以后再挖出来。唯一不能割舍的是他的狗。它已经成年,拥有强悍的颈部肌肉和大得吓人的骨架,还有熊一样强悍的外观和帝王般的气质。春天时曾咬死一头狼并叼回家。黑鹤让它吃几乎跟自己一样质量的食物,每天用一把颜色鲜艳的塑料梳子给它梳理皮毛,然后像骑马一样骑在它背上。黑鹤写道: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以前所未有的坚决表明自己的态度:必须将它带走。

        但是,到达车站时,大人告诉我,狗是不能被带上火车的。也许,那本来就是一个预谋的骗局。

        其实,当我站在站台上的时候,即使不用大人告诉我,我也明白,它确实不能登上火车。它太大了,尽管在我的意识里,它仅仅是一头我从小养大的狗,但对于站台上的这些人,它过于庞大,这头来自草地深处富有荒野气息的牧羊犬在他们眼里,是野兽。它与站台、火车这些东西如此不搭调,它不属于这里。

        我亲手解开了麻袋上的绳子,将它放开了。

        半年后,草地的亲戚来访,我得知我离开之后,它一次次独自去车站寻找我。它以为我在那里离开,也一定会从那里回来。

        它一直在等待着我回去,就那样郁郁而终。

        我想,我的童年时代就是从那个时候结束的,得知我的狗死去的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消失了。”

        “那样的日子我再也回不去了。”这句话,黑鹤写了两次。他永远地失去了童年的草地,但他后来又在文字中重新创造了童年的草地。这样的童年和创作都不可复制也不可模仿。

        黑鹤记忆中的第一次创作是一次美好的记忆,在他“很小很小,也许是刚刚有记忆”时,他独自在外面玩,一时兴起,将黑土块雕琢成大概是猫的样子。他捧着这个土块,兴冲冲地跑回家给妈妈看。“我还记得妈妈那如获至宝的样子。想想,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创作,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件东西。那件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了母亲的鼓励。我明白,创造总会给自己带来快乐,并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构筑这个世界。”

        当然,黑鹤擅长的不是用土块构筑自己的世界,而是用文字。他从小就是文学少年,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发表作品,他看了很多书,包括《红与黑》,发现自己有强烈的表达愿望,便开始写作。最初只是利用一切可能的素材进行私人化的自我表达,后来,他长期在呼伦贝尔草原、大兴安岭森林游历,草原的有些地方,几乎每个蒙古包他都进去过,朋友们杀羊煮肉迎接他,远远地呼唤他的名字格日勒。大兴安岭的林地里,他有很多驯鹿鄂温克的朋友,帐篷和篝火一直等待着他。所谓“北国蛮荒地人士,皮裘革履,肉为食,酪为浆,与猛犬骏马相伴,终日游牧草原丛林,心甚乐之”。他有幸经历了“最后的古代(张承志语)”,是那土地的一部分,他的创作灵感也都来自那儿。他了解北方少数民族的地域变迁、文化沿袭、生活方式和群体意识。以蒙古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等少数民族风俗及野生动物、自然环境为基础,通过小说重构那些即将消逝的古老文化(如鄂温克族的驯鹿文化、蒙古族的游牧文化),试图通过作品表达寻求人类与自然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至于黑鹤对文学有真正的认识,是很小的时候无意中在《世界文学》上读到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人间王国》,这是一个致命性的震撼,此前他阅读的都是现实主义作品,第一次意识到小说还可以那样写,文学原来是这样的。那是他文学的真正启蒙。黑鹤至今还保留着那本上世纪80年代的《世界文学》,杂志的封面是莫奈的睡莲。

        黑鹤的成名完全是意外。他最初的作品都是在台湾出版的。2000年,接力出版社慧眼识珠,发现了他的《黑焰》,一经推出,叫好又叫座。此后,黑鹤一发不可收拾,两次获得中国儿童文学奖,并入围鲁迅文学奖。他最初的创作并没有刻意专注于动物小说,但动物小说卖得越来越好。他自己一琢磨,发现这很正常,他从小对动物感兴趣,积累了大量素材,还特意学过动物行为学。于是很自然成了动物小说作家,这不需要谁来定位,事实就是如此。虽然黑鹤其实也进行散文和诗歌的创作,在高质量的诗歌网站有专栏,最近还有创作电影剧本的想法。但他并不特意寻求对于动物文学的突破。

        至于被限定为儿童文学作家,黑鹤认为那是别人的事,跟他没太大关系。他知道自己的书成人和孩子都可以看,这就可以了。事实上他的书翻译到国外,一般都是按成人图书卖的。这或许因为认识不同。中国的动物小说创作过多地依赖传说和想象,缺少基本的自然知识,导致容易被归入儿童文学,而在欧洲,它就是自然文学的一部分。

        黑鹤拥有自己的读者,喜欢他,并长期关注他的创作。而学校中关于自然知识的教育落后,很多人完全是从动物小说中获得基本的自然动物知识。所以黑鹤清楚地意识到他写下的东西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他的愿望是“孩童阅吾拙作,瞬息神游荒蛮草地,濡山林浩荡长风,解久为都市所困之苦,心生鹰隼试长翼,鸿鹄搏九宵之志,他日必如喷薄之日,未可限量。”他欣赏动物文学之父、加拿大作家欧内斯特·汤普森·西顿创作中的客观态度和对野生动物的尊重,对自己的作品态度尤其认真,并勇敢地宣称:“我所创作的动物小说,绝对可以作为类似自然知识读本的东西。”

        他最经常纠正的一个误解是“人类和野生动物成为朋友”。他小时候养过两头小狼,那时候他很小,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和狼做朋友。后来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被饲养的野生动物与饲养它的人类之间,很难真的建立一种平等友善的关系。“在野地里捡到奄奄一息的小狼,把它们带回家抚养长大,成为朋友。”黑鹤说,这是童话,不是科学。如果在野外看到孤独的小狼,那是母狼暂时离开去觅食或饮水,人类最好什么也不做,趁母狼回来之前尽快离开。哺乳期的母狼相当危险,为了保护幼崽常常表现出惊人的勇气。不要相信能够从圈养的野生动物眼中看到快乐的目光,那不过是人类善意无知的想象,野生动物永远渴望自由,渴望重返荒野。所以,对于野生动物,还是让它们留在荒野中吧。

        黑鹤有他的个性,他会为了照顾狗生崽而不情愿去领重要的文学奖,会拒绝去学校签售。他的身份很驳杂,在公司工作,也是半职业篮球运动员。作家是他在深夜独自完成的角色,黑龙江作协副主席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头衔。对于一些猛犬繁育者和爱好者来说,他是蒙古牧羊犬的研究者和资深猛犬爱好者。“保持业余身份,交出专业作品”是业内人士对他中肯的评价。

        不过黑鹤本人最向往的角色,是牧马人,他希望自己有一块牧场,还想成为单板滑雪运动员(他曾经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单板滑雪者),但是因为年龄和体重的原因,他也深知这个梦想有点过于遥远了。本报记者  陈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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