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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三

    这一代的书香

    俞晓群 《 中华读书报 》( 2010年10月13日   18 版)

        2000年,辽宁出版集团树帜。当时我正担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领导让我去集团担任副总经理,但是不能再兼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的工作。我不高兴,又抵不住升迁的诱惑,就提出条件,希望能让我先兼职一段时间,把一些未尽的事情做完之后,再彻底脱离出版社。领导勉强同意我的请求,所以我又兼任了3年社长。但是,在这3年时间里,我的心态完全变坏了,随时担心领导会找我谈话,告诉我“兼职结束了”。

        我如此留恋出版社的工作,大约有三个原因。一是从辽宁教育出版社挂牌始,我就在这里做工作,从助理编辑、编辑、编辑室主任、副总编辑,一直做到社长兼总编辑。用一句酸溜溜的话说,我为辽宁教育出版社付出了多少青春?现在说走就走,确实有些舍不得。二是许多同人对我说,集团的工作不适合你,况且你手上有那么多出版资源,放弃它们,去当官,不是很可惜么?三是不知为什么,离开出版社,升职到集团去,使我与书之间,似乎产生某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恰逢此时,《中国图书商报》王一方、唐明霞约我开一个专栏。开题时,我由电影《人鬼情未了》想到“人书情未了”,就用它命名我的专栏,以此表述我当时的情绪。2003年,我出版文集,也取名曰《人书情未了》。

        也是在2003年,我不再兼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工作,结果,上面预感的许多事情,都如期发生了。集团的工作性质与出版社大不相同,它真的使我远离了书稿,远离了作者,远离了读者,也远离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在此刻,我已经没有“重归书林”的退路。许多时候,我坐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内心中经常会涌出极大的恐惧感和孤独感,眼前也会浮现出一些可怕的景象,一个孱弱的文化生命,在渐渐地衰竭、老去;一片贫瘠的心灵之田园,在默默地接受着沙漠化的现实。

        怎么办?没有办法。身为一介书生,我敌不过社会变迁的力量,也没有战胜世俗的勇气,只能寻找独善其身的路径。几经思索,我想起早年父亲经常的教诲。他说,人生在世,要“狡兔三窟”,这样当你遇到变故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多年来,我挖掘的“三窟”是出版、学术和写作。现在,出版出了问题,我只好遁入另外两个洞穴。为此,我围绕着“学术与写作”列出三条主线:第一条是中国古代哲学专题,即我喜爱的数术类研究;第二条是对我过去20年出版工作的整理、回忆与反思;第三条是接续我专栏创作的文字生涯。

        先说第一条。数术研究是我1990年代初开列的一个颇具野心的学术计划。当时,我已经有著作《古数钩沉》在北师大出版社、《数术探秘》在北京三联书店出版。后来出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就把这一段研究搁置起来,期待暇时再做操练。现在机会来了,真让我高兴。于是,在一个大变革的年代里,我一头钻进故纸堆中,通读《十三经》和廿四史《五行志》等,沉湎于古代术士们谈天说地的奇思异想之中。数年之间,我做了近百万字的读书笔记,写了许多我自称为“伪学术”的文章,还在中华书局出版了近30万字的著作《数与数术札记》。

        再说第二条。在20多年的出版工作中,我养成写《编辑日志》的习惯。在这段“空闲”的日子里,我从《日志》入手,一面整理,一面做笔记,竟然得到近百万字的资料积存。

        最后说第三条,我的专栏创作。我平生最喜欢的职业,就是做一个专栏作家。在这方面,我心中的偶像是金庸大侠,还有董桥和林行止。记得1997年去香港拜见董桥先生,当时他出任一家报纸的总编辑,每天还要写一篇专栏文章,工作紧张得不得了。但每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将专栏文章汇成一本小书出版。我们曾经出版他的“语文小品录”10册,都是这样积攒而成的。那时我想,这样的生活方式,多紧张、多充实、多有韵味啊!

        但是,喜欢归喜欢,真想提起笔,写出精致的文章,我还是有些胆怯。因为早年赶上“文革”时期,后恢复高考,读的又是数学系。突破这一段障碍,要感谢《光明日报》的李春林先生。那时我们在一起编辑“国学丛书”,经常有书信往来。1994年末,他对我说:“晓群,我看你的文字不错,为我们的读书版写一个专栏吧。”实不相瞒,听到这个消息,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忙活了几个月,写了许多题目和样稿,又都扔掉了。最后列题曰“蓬蒿人书语”,在《光明日报》上每周一篇连载。这是我“第一次”写专栏,今天看来,行文有些幼稚,但还算不辱使命。许多人读到这组文章,发出两点感慨:一是说,一个学数学的人,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再一是说,做编辑的人,这样讲述书与人的故事,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让我难忘的是,张岱年先生、葛兆光先生等一些大学者在来信中多加赞扬,鼓励我坚持写下去。

        接下来,我在多家报纸刊发许多随笔。

        2003年以来,在集团工作,我的时间多了,文章多了,专栏也多了起来。最多的时候,我同时给几家报刊写专栏,《中华读书报》的“这一代的书香”,《南方都市报》的“语言漫谈”,《中国新闻出版报》的“晓群书人”,还有《辽宁日报》“开卷”主笔,等等。其中,我为“开卷”专栏写了两年多,每月一篇,颇用功力,对我的写作影响不小。像我在丁宗皓先生指点下,撰写国学评论文章4篇,名曰《大国学,一门公正与仁爱的学问》、《入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国学,使我们诗意地栖息》和《“孔子曰”——中华文明全球化的标牌》。后经宗皓兄将它们合为一个长篇《国有学》。2009年末,《国有学》荣获辽宁省优秀散文奖。

        转眼之间,我在集团度过8年光景。清点行囊,我发现,在《人书情未了》之后,又有近百篇新作落于我的袋中。2008年,台湾出版家郝明义先生从中选出20余篇,在海外推出繁体字版《一面追风,一面追问——大陆近二十年书业与人物的轨迹》。

        新出版的《这一代的书香》一书,分为“书香消得寂寞:人书忆往”和“一面追风,一面追问:出版与思考”两编,选文52篇。

        写此文,正值北京大雪。那一天,我恰好在郊外一家孤店中小住。说是“孤店”,因为它身后依傍着燕山山脉,眼前却是一片可以极目远眺的旷野。深夜,我搁笔案上。推开窗,但见天色茫茫,寒风凛冽,大团的雪片,从漆黑的夜幕中滚滚而下。在灯光的映照下,漫天的飞雪闪出点点奇异的光,像天使的眨眼,更似夜妖的微笑。

        此刻,关于书,我的狂想症又发作起来。一遍一遍,我读《安娜·卡列尼娜》,读《暴风雪》,读《决斗》,读《汤姆·索亚历险记》,读《三个火枪手》;当然,还有《石头记》“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水浒传》“林冲雪夜上梁山”……突然间,满目阳光灿烂,一排排兰草从蜿蜒而上的长廊间丝丝垂下,顺着碧绿的枝条,一串串晶莹的水珠缓缓滴落,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那是什么声音?是我们阅读的心声么?

        此刻,窗外的暴风雪停歇了,我心中的黑夜退去了。上帝啊,此刻,在我的心中,除了你,只有书。

        《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俞晓群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7月,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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