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汉口

    ■任蒙

    我认识属于自己家园的汉口，是从早已载入史籍的老汉口开始的。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哪里有幢红房子，拱式窗户上的砖块早已开始剥落；哪里有处浓荫掩映的老式院落，随着其铁栏紧护的岁月逝去，也使它不再神秘；哪条里巷走到中途有处弯拐，每次经过那里时都不需抬头，总会习惯地转身进入。

    汉口虽然被定为历史文化名城，但它最辉煌的经历还是发生在近代，这个以机动船舶运载出来的大型都会，不仅带动了中国江河文明的跨越式进程，而且还颠覆过古老国度延续了几千年的历史轨道。百年之前的那个风雨如磐的夜晚，在江水对岸响起的划时代的枪声，是从汉口一条狭窄而阴晦的胡同引发的。此后，历史又几次把决定中国命运的事件选定在这里。天降大任于斯，这座弥漫着码头气息的重镇，注定要为苦难的民族表现出非凡的历史担当。

    风起云涌的岁月，给这里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过值得书写和回味的往事。如今，我们只有透过一沓沓开始泛黄的马甲领结和旗袍洋车的黑白图片，去回望并不遥远的大汉口时代。但是，想象历史、尤其是想象渐行渐远的老汉口，总会引起某种难以言状的陌生感和苍茫感。

    清晨拉开窗帘，看看四处崛起的森林般的楼宇，看看市声熙攘的闹市通衢，遥望远天的云卷云舒，倒是觉得老汉口的影像有些清晰。这里是莽莽江汉的交汇之处，历史的长河仍在不舍昼夜地从我们身边缓缓流过。是江河造就了这个码头重镇独特的气质和个性，也洗刷出了一个城市的心理和思维。这样的都市，当然是属于今天我们每一个居民的，但它也是属于历史的。站在汉口的阳台上，我们更容易找到历史的方位感。

    依然是林荫遮盖的宽阔马路，依然是纵横交错的长街短巷，却使你仿佛穿行在一条漫长的时空隧道。这个无形的空间，虽然只在你的感觉中存在着，但你分明感受到这里滚动着一阵阵幽远的风声，散发着从那个风云时代飘来的空气，其中还裹挟着一幅幅并不规则的蒙太奇画面。那些画面是一座历史名城留给后世的青春影像，是老汉口最令人回味的历史记忆。

    一个人要赢得人们的敬重，往往要付出一生的努力，一座城市要赢得人们的敬重，则更为不易。它不但需要品质修炼，而且同样需要思想胆识，需要正义与勇气。

    我们儿时在童谣中唱得最多的城市是汉口。可是，我那时向往中的汉口也不是什么人间天堂，只感到它是一个比我们那片山丘起伏的乡村要富有得多、热闹得多的地方，但它新奇、时尚。多少年后，我来了，反而觉得它有些狭窄和拥塞，还有一股浓厚的市俗气息。原来，品读一座都市比了解一个人，需要更长、更透彻的过程。

    今天的故事可能就是明天的往事，我们今天的生活可能就是明天的文化。当我每天早晨手提公文包走进单位开始一天工作的时候，虽然很少想到过眼前这座滨江之城将是自己最后的归属，更不曾想过我们每个人在一栋栋楼宇出入忙碌，我们在创造着城市的今天，也是在创造着城市的历史，但是，面对如虹的大桥、典雅的西式老街和一片片林立的高楼深巷，我会想到这是我们的城市，这里有自己的家。

    童谣中的汉口早已消失，但它却是我们永远的家园。

    （人民网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