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19年08月08日 星期四

    有故事的“潮鞋”

    《 文摘报 》( 2019年08月08日   08 版)
    袁宏立抢购的两双潮鞋恰好同时到货,干脆一同穿上脚,试试大小是否合适。

        2004年11月,初中生袁宏立在放学回家路上被一列帐篷堵住。正是由秋转冬的季节,傍晚的上海街头寒意渐浓。

     

        帐篷后还有更多人,或站着,或坐在自己搬来的小凳子上,或是干脆蹲着。本就不宽的长乐路,半边几乎被这百余米的长队堵死。

     

        袁宏立不禁好奇,上前询问队尾的男人。他告诉袁宏立,再过3天,街上一家滑板店将发售一款板鞋,“限量的”。而前面那些支帐篷的,至少4天前就开始排队了。什么鞋,能让这么多人为之守候整整7天?当时的他想不到,在后来的15年里,他时常会做同这批人一样的事情——排队抢鞋,在线下,也在线上。

     

        不过,行事目的已改变。现在,年过而立的袁宏立更爱挑能在二级市场上炒出高价的鞋,“抢到就是赚到”。

     

        缘何而变?炒卖潮鞋近10年的胡迪认为,二级市场的膨胀,与新兴交易平台脱不开关系。

     

        “潮鞋上的金融属性似乎已经压过它的文化背景与实用价值。”胡迪说,“我一度觉得它像股票,但再想一想,这些鞋子是不是更像17世纪的郁金香?郁金香狂热持续了30年,不知潮鞋二级市场的狂热又能持续多久?”

     

        从前只买喜欢的鞋

     

        袁宏立将采访时间约在周六10时05分。为什么不是整点?他回答,10时整,耐克会发售两双限量款球鞋。记者提前10分钟抵达见面处,袁宏立笑着说:“好吧,那你正好看看我抢鞋,说不定能一转我最近的霉运。”

     

        10时差2分时,袁宏立打开耐克的限量款球鞋登记抽签应用“SNKRS”,点开球鞋页面,不停地刷新。“现在开始,你不要打扰我。”他再三叮嘱记者,“一句话都不要和我说。”

     

        10时过十几秒时,球鞋被“放”出,袁宏立迅速登记完尺码、个人信息。点击付款后,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保持这个姿势近1分钟,他才重新拿起手机,旋即无奈放下——“又没抢到。”

     

        袁宏立懊恼地望向窗外。近两个月,他从未成功抢到一双限量款潮鞋,“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就是两个月没外快赚了”。据他判断,这双“Air Jordan 1”(即“乔丹一代”)没多少升值空间,不必为了转卖而抢。但用他的话来说,难得碰到一双“真心喜欢”的鞋。

     

        曾经,袁宏立只买自己认为好看的鞋。抢不到时,他会去一些圈内有名的网店逛逛。但因担心买到假鞋,他不会从这些网店买鞋,“只做网络版的‘window shopping’(指只逛不买)”。

     

        2013年,耐克发售一款经典潮鞋复刻版“Dunk SB Low Shanghai”。在球鞋论坛上刷到这条消息时,袁宏立激动不已——这双鞋正是2004年长乐路那家滑板店所卖鞋款的复刻版。

     

        “可以说,这双鞋把我带进了这个圈子。”袁宏立说,“那以前我从没注意过,原来鞋子能那么好看,那么引人注目。”原先只穿父母选购的跑鞋的袁宏立,主动提出买鞋申请。父母允诺,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即初三学生的一模考,如果他能考出好成绩,就任他随便挑选一双鞋。

     

        袁宏立本就成绩不错,有了奖励刺激,更是拿到历史新高的年级排名。寒假里,他在父母陪同下第一次走进长乐路那家滑板店,却被告知,那款鞋早被当场抢光。无奈,他买了一双外形类似、配色不同的鞋。

     

        工作后,自己挣钱的袁宏立开始在网上搜索那双心心念念近10年的鞋,却因顾虑假货问题而作罢。直到复刻版于2013年发售,他才幸运地从官方渠道抢到一双。

     

        炒鞋与炒股“挺像的”

     

        但袁宏立最终没能留下那双鞋。2018年,袁宏立在股市遭遇滑铁卢,不舍得“割肉”的他无力支付房贷。同样喜欢潮鞋的朋友提醒他,可以去二手潮鞋交易平台卖几双闲置的鞋。

     

        在此之前,他从不在非官方渠道买鞋,也从未动过转卖的脑筋。下载应用后,袁宏立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来购买的二十余双鞋,能卖出高价的并不多;而那双复刻版“Dunk SB Low Shanghai”,恰巧是其中最值钱的一双。

     

        “买回来的时候花了千把元。”袁宏立说,“上APP一看,最便宜的卖家也卖5千元。我那双42码,听朋友说,至少能标价6500元。”

     

        他原本担心买家与他扯皮,怀疑他卖假鞋,甚至用假鞋调包他的真鞋。未曾想,平台要求他将球鞋先行寄到平台处,鉴定为真货后再向买家发货。他与买家并无直接接触——从头到尾,他只需在应用上标价,再将球鞋寄出,就收到了扣去手续费的6千余元货款。

     

        在“毒”APP、“NICE”APP等平台出现之前,球鞋二级市场的“散户”之间,交易量并不大。大多数人只在网络论坛零星交易。“这些二手交易平台的出现,大大方便了普通玩家买卖潮鞋。”胡迪如是说。

     

        胡迪与绝大多数潮鞋玩家不同。他不打篮球,不看篮球赛,梳着偏分头,穿一件灰色POLO衫,配西装长裤与皮鞋。他的家中也没有哪怕一双潮鞋,他告诉记者,“全卖了”。

     

        “我对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没兴趣,纯粹是为了赚钱才会研究鞋子。”胡迪很坦诚,他觉得自己只是兼职“黄牛”,“2010年前后,身边有朋友靠转卖球鞋,几天轻松赚了好几万元。我当时很惊讶,也很羡慕。这丑鞋子还能卖那么贵?我也要赚这个钱。”

     

        什么鞋有升值潜力?什么鞋买来会砸手里?什么鞋好抢,怎么抢,怎么卖,凭什么让买家相信这是真鞋,该找谁鉴定?这些问题充斥胡迪的脑中。同事们经过胡迪的工位时,他的显示屏上永远是贴吧、虎扑等潮鞋相关论坛的页面。为此,领导找过胡迪谈话,让他“上班时专心工作”。

     

        胡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说,第一单生意很顺利,抢到鞋后很快在论坛上找到买家,赚了小一千元。但在之后近一年,他再也没有开张过,因此特别焦虑。被领导警告后,他才有所收敛,“毕竟不能靠这个吃饭,太不稳定了,还是保住工作要紧!”

     

        “炒卖潮鞋和炒股挺像的——认准一双鞋会涨,‘开盘’的时候买入,到了高点抛出。只不过,你不一定有机会买入,抛出也很麻烦。”正因此,胡迪进货时慎之又慎,因为每一单所耗的时间、精力已经够多,若再亏钱,他无法接受。胡迪告诉记者:“只要是有升值空间的鞋,抢到就是稳赚不赔。这就是我所说的——每个买家都是卖家。”

     

        故事与鞋子日渐背离

     

        除了假鞋贩子,潮鞋玩家们同样厌恶无处不在的“黄牛”。从线上到线下,这群人每次出场,必卷走大批潮鞋。

     

        胡迪对记者说,“散户”不可能与“黄牛”抗衡,无论是技术、精力还是财力,前者都无法在前期投入太高成本。“比如,有一种发售方式叫‘突袭’,即品牌方不做预告,突然放出一批限量鞋供抢购。要么全天候守着官网,要么正巧碰上,但这都不太可能。而‘黄牛’就可以用技术手段24小时监控,第一时间抢购。”

     

        “‘黄牛’们在线上通过技术手段抢鞋,大量的BOT(指机器程序)会在发售瞬间抢完几乎所有的货。”袁宏立说,“线下发售时,他们也会雇人来排队——大都是大爷、大妈们。他们自己也加入队伍,并在发售结束后以稍高于发售价的价位截胡散客。”

     

        “散户”对“黄牛”深恶痛绝,但不少“散户”一旦抢到鞋,亦会高价转手。这是一个由线性走向闭环的市场:品牌方站在最上游,或改个配色,或复刻老款,或与其他品牌联名,就能向下游撒下无数“饵料”。只要炒卖还在继续,闭环就会不停转动,环里的人们也会不停交换位置,而泡沫则越来越多。唯有交易平台,在流通环节安稳不动,抽取一笔又一笔佣金。

     

        那“散户”与“黄牛”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面对记者抛出的问题,胡迪倒是很坦然。他说:“没有区别。”过了会儿,他补充道:“泡沫不知何时会破,何不趁早多赚些钱?”

     

        袁宏立则沉默良久,似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我不打算再抢鞋、卖鞋了。新鞋发售得太多、太频繁,好看的鞋、有故事的鞋却越来越少……”

     

        更确切地说,那些故事,与鞋子本身日渐背离。

     

        (《解放日报》8.4 胡幸阳)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