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绝学无人承

    日前，笔者惊闻故宫第三代摹印传人沈伟先生驾鹤西去，年仅55岁。英年早逝实在令人伤痛，而他30多年来潜心钻研的摹印绝活如果没有传人，很可能就此失传，更是让人扼腕叹息。

    几年前，笔者曾深入故宫拜访沈伟先生。那时候，故宫文物医院尚未建成，《我在故宫修文物》里拍的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还在一个院子里，位置是昔日的“冷宫”，沈伟就在这里工作。

    走到沈伟的办公桌边，会禁不住产生疑问，这是工作的地方吗？桌前是清水流淌的山石盆景，窗柩上挂着一串串小葫芦，还有鸟笼子、小风筝、蛐蛐罐儿散落在周围，全都是他喜欢的玩意儿。

    沈伟的工作就是这么任性，营造自己最舒服的环境，调试出最好的心情，这里的规矩是“不加班，不赶活”，为的就是拿出最好的工作状态。摹印是古书画临摹的最后一环，要求仿刻的印章要与真迹一模一样，就连盖上去的效果也得形神具备，和原作看不出一丝差别。

    “一张古画别人临摹了好几个月，花了无数心血，我这最后一个章要是盖坏了，不是前功尽弃吗？所以绝不能出一丁点差错。”沈伟解释说，摹印是和古书画的复制联系在一起的，故宫的文物专家们不但负责修复文物，还从事文物古画的临摹复制，这种传统从唐宋时代的画院就开始了，正是因为唐宋等后代画师临摹了大量古书画，才使得后人能够一窥唐代以前诸多失传名作的样貌。故宫书画复制组的专家临摹一幅《清明上河图》就用了10年的时间，摹本也成为珍贵文物被故宫博物院收藏。印章作为古书画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复制中尤为重要。

    故宫博物院第一代摹印专家是篆刻名家金禹民，也就是沈伟的“太师父”，金先生1949年进入故宫博物院工作，沈伟1983年进入故宫工作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一年，所以未曾谋面，沈伟深以为憾。

    故宫摹印第二代传人是刘玉，也就是沈伟的师父。刘玉并非科班出身，他中学毕业被招进故宫，一直在木工组工作，因为心灵手巧，悟性颇高，30多岁从头学习摹印，终成一代名师专家。

    “1986年我师父选择我作为故宫摹印的第三代传人，他说观察我很久了，觉得我能干这个，他不会看错人。”当时沈伟从国家文物局办的唯一一届文物职高班毕业，分到故宫青铜组，已经复制了3年青铜器。他的业余爱好是篆刻，大概师父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坐得住，最终选择沈伟作为自己的唯一传人。

    “学徒从磨石头、磨锯、磨刀开始，那时代刻印的专用工具没处买去，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这一磨就磨了一年。”沈伟回忆自己的学徒生涯，很多往事记忆犹新。

    “磨完刀子写篆字，又写了两年，这才能摸到印章，学习篆刻技法又是两年，一共五年才算正式出师，可以独立摹印了。”沈伟没想到，出师之后，关于古印学习才真正开始，这一学就是30多年。

    摹印是一门专心和吃力的工作，不但需要有丰富的历史知识，博览群书，而且要广临秦汉古印，钻研各流派所在，熟练掌握各种手法。玺印的严谨，汉印的雄浑，流派印的活泼，沈伟经过多年的努力，对不同的印风、时代特点都有了准确的把握。

    “仿刻完成一枚古印，摹印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在复制的书画上那最后的一盖，才是胜败在此一举，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为了和原作上的印章一模一样，他会自己配制印泥，调制出和原作印章完全相同的颜色；为了找准盖章的位置，他会用镇尺细细测量，分毫不差；盖之前还要研究纸张的质地，纸的颜色深浅盖章时用的力道都不一样，如果是画在绢上的，因绢不易上色，还要反复加盖好几次。

    “那种力道的掌握，可以说是摹印的绝活，靠一代代师徒的口传心授，这就是所谓的匠心吧！”沈伟说。

    在故宫呆了30多年，面临即将到来的退休，沈伟不得不考虑收徒的事情。虽然《我在故宫修文物》播出之后，报名想来这里工作的人多达数万，但沈伟并不确定这些狂热的粉丝能够忍受得住这里的寂寞，“外界的诱惑这么多，除非是特别喜欢，痴迷这个，要不一般人真熬不住。”

    沈伟先生一直未能找到可以传承这项非遗的故宫第四代摹印传人，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了。

    （《北京青年报》6.26 京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