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阴谋

    ■【法】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 马修·阿伦

    2014年4月24日清晨，我在监狱的餐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趁机看几分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转播的新闻。大约7点半，主持人宣布法国阿尔斯通准备出售其70%的业务，将所有能源业务以约130亿美元的价格卖给它的主要竞争对手——美国通用电气公司。

    “这是史上最大规模的商业交易，是历史性的一天！”新闻频道的播音员激动地评论，“此次收购将会是美国通用电气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收购，”他在新闻频道即将结束时说道，“收购协议会在未来儿天确定。”

    不仅是新闻主持人，我也目瞪口呆。这次收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柏珂龙要把公司的“掌上明珠”——电力和电网部门——卖给美国人！

    阿尔斯通负责法国境内58座核反应堆的所有汽轮发电机的制造、维护和更新工作，同时负责法国75%的电力生产设备，并且拥有让全世界都羡慕不已的技术。因此，它是法国本土的一个高度战略型企业。让这样的王牌企业流落到外国公司手中简直是疯了！虽然阿尔斯通正在经历衰退，但是其处境远未达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也许柏珂龙认为，这是摆脱美国检方的解决之道：向通用电气出售它垂涎已久的所有电力和电网业务，以期得到美国司法部的优待。这就是柏珂龙希望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这无疑也是为什么过了6个月，美国司法部还没有将我释放：我是被美国牢牢控制在手上的“人质”。法国政府是否了解这场交易的内幕？我对此抱有强烈的怀疑态度。

    在距离怀亚特看守所6000公里外，一名法国政府高层和我的想法一致。他就是在曼努埃尔·瓦尔斯总理任期内负责经济和工业事务的部长阿尔诺·蒙特伯格。2013年初以来，他将阿尔斯通的事情列入最优先事项。因为他收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消息：阿尔斯通正在经历困难时期。在经济危机的背景下，能源市场变得低迷，来自发电厂的订单量也远远低于预期。阿尔斯通虽然在法国是工业巨头，但仍然比它的主要竞争对手——德国西门子与美国通用电气——实力弱小得多。

    法国财政部的分析师开始研究可以让阿尔斯通渡过困难时期的方案，焦虑的蒙特伯格把这项任务委托给享誉欧洲的工业战略咨询公司——罗兰贝格。罗兰贝格倾向于由阿尔斯通的运输部门与西班牙或波兰的合作伙伴达成联盟，并且建议能源部门与阿海珐集团进行部分合作。他们从未主张将阿尔斯通部分或全部出售。

    首先，近一个世纪以来，阿尔斯通主要依赖法国政府的订单存活至今；其次，阿尔斯通应该感激法国政府在2003年出手干预、将其从破产危机中解救出来；最后，阿尔斯通开展的核能业务、法国高铁与地铁的交通业务体现了法国的切身利益。蒙特伯格如何能够接受将被法国政府从破产边缘拯救回来的“工业明珠”拱手让人？

    当时，蒙特伯格让他的助理去了解情况并与柏珂龙取得联系，但是却没联系上。因为柏珂龙正在一架从美国飞回法国的飞机上，刚刚在芝加哥与通用电气的管理层确定收购条件。之后我发现，很多人都毫不知情。在阿尔斯通内部，柏珂龙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位是法务总监凯斯·卡尔，负责与美国司法部谈判；另一位是他的副手之一格雷瓜尔·布-纪尧姆，阿尔斯通电网部门的负责人。

    布-纪尧姆是柏珂龙的至交，这位“小副手”是什么时候告诉通用电气，阿尔斯通计划出售其能源部门的？“在2014年初。”阿尔斯通的高管都是这么说的，但我始终坚信谈判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而且后来也得到了确认。事实上，布-纪尧姆在2013年8月就开始与通用电气谈判，也就是在消息爆出来之前的9个月！谈判的日程表需要长期保密，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它与另一个日程表相吻合，即阿尔斯通身陷法律困境的那段时间，也是我身陷囹圄的时候。

    事实上，2013年夏天，恐慌已经蔓延到了公司的管理层。我被迫认罪后的第二天，2013年7月30日，公司高层对事情的发展趋势感到万分惊恐。他们每天都在想：美国司法部名单上的下一个人会是谁？美国打算一直起诉到首席执行官吗？同样在2013年下半年，阿尔斯通不得不开始与美国司法部进行合作协议的谈判，并且被迫解雇我，以及停止支付我的律师费。

    后来我还了解到，2014年2月9日，交易双方相约在巴黎布里斯托尔酒店包房里共进晚餐。此次会面是在阿尔斯通明知自己可能被处以天价罚款的情况下进行的。虽然柏珂龙一直“强烈否认这些腐败指控干扰了他的商业选择”，但我始终不相信。商业中绝没有巧合一说。

    （选载四）

    （《美国陷阱》中信出版社2019年出版 法意/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