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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5月18日 星期六

    “没摔一个碟子也没打一个碗”

    《 文摘报 》( 2019年05月18日   02 版)

        小时候,兄弟两个皮实、闹腾,腿上像安了风火轮,手上没轻重,常常摔了碟子打了碗的。若是在正月,爹妈就说“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饶过一顿责罚。倘在平常日子,爹妈必定一顿严厉呵斥:“毛手毛脚,什么事都干不成。”然后将碎成几瓣的碟子碗小心收起来,静等着有一天大门外响起一阵悠长的异乡声音:“焗锅焗碗补水缸来哟……”将师傅请进院子里,把碎裂的碟子碗拿出来。

     

        师傅敲敲摸摸一会儿,说:“能焗,可是费功夫,两块钱。”老妈倒吸一口凉气:“赶上买只新的了,一块。”“一块五。”师傅说。“一块,送你两馒头一个咸菜疙瘩。”第二天,便有打了补丁的碟子碗端上了桌子,我和弟弟心中有愧,几乎不敢伸筷子夹里面的菜了。

     

        2009年腊月,老弟从延边回内蒙古老家结婚,当时我就职的单位正人仰马翻地赶年前的活计,不能回去。依照我老家那边的习俗,结婚要折腾好几天,提前从村里请了能烧大锅饭的厨子,十几个相熟的亲戚朋友做劳忙人(就是帮忙干活的意思),把和邻居家的墙拆个豁子,因为要在那儿院子里安排上几桌宴席。还有一件事顶顶重要,就是从信用社借上几百个碟子碗,自然是安排客人吃饭用的。

     

        院子里用砖头垒起一个大灶,支上大锅,灶膛里榆木柴火日夜不停地烧:炒菜、蒸馒头、烧水。正日子那天,家里并上左邻右舍的东屋西屋都摆了桌子,早有支客(招呼客人的大总管)按亲疏远近排好了一轮又一轮的座席时间。每桌有个桌长,负责倒酒散烟,劝同桌客人吃好喝好。众人就围坐了,忽然听得一声吆喝:“油着……慢回身……”是跑堂的劳忙人端着少说三个盘子过来上菜,然后七大姑八大姨互相攀着亲戚,灌着酒,品评红烧鱼和炖牛肉的好赖。大概一个小时,杯盘狼藉,迅速有人将碟子碗用大箩筐撤下,抬到井台那儿,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用长满茧子或犹如葱白的手,分三遍将它们洗刷干净。不过十几分钟,这些碟子碗就又盛满了鸡鸭鱼肉摆在桌子上,迎接下一波客人了。

     

        婚礼结束第二天,我又打电话给老妈,尽管对婚礼的诸多环节都很熟悉,可我还是作总结似的问了一句:“妈,他俩婚礼挺好的吧?没出什么事吧?”

     

        “好得很,”我妈说,“顺顺利利。”

     

        “没摔一个碟子也没打一个碗”,搞了十几年文字的我,彻底被我妈这句话给惊着了,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话,能比它更具表现力和说服力。她老人家说的是碟子和碗,但又不仅仅是碟子和碗,她的意思是婚礼上的一切:客人对酒菜满意、娘家对接待认可、亲戚朋友没挑理,也无人喝醉了耍酒疯,请来的客人都安安全全回了家……总之,这个婚礼按着理想状态开始和结束。

     

        若干年来,我一直对日夜不停的灶火、跑堂的吆喝和流水线上的碟子碗念念不忘,这是老百姓凡俗生活里难得一见的狂欢。碟子碗是见证,几乎所有的婚丧嫁娶,孩子过百岁,老人过寿诞,它们都要叮叮当当地在不同人家的桌子上游走一番。这些粗坯烧出来的碟子碗,就这么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把一户又一户的悲欢离合都盛满再清空,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在这样的流转中,母亲和村民们所追求的就是那“没摔一个碟子也没打一个碗”的和睦平安,对老百姓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渴望的呢?

     

        (《浮生》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出版 刘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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