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八月的一天,安徽芜湖的闹市区——长江路的十九道门巷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人群之中,一个身材瘦削、头发蓬乱的中年人正在忙不迭地给顾客秤瓜子。在他背后的墙上,贴了一张十分醒目的广告,上书“傻子瓜子”四个大字。
此人便是名誉江南、妇孺皆知的芜湖“傻子”。
“傻子”从小拜巢县人马老四为师学做水果生意,十五岁单独经营,对各色水果的储藏保鲜积累了不少经验。因为经营水果得法,“傻子”被人送以“水果大王”的美名。可是,自从吃了一场冤枉官司,“傻子”对经营水果心灰意懒了。
十年动乱之际,“傻子”挎着小篮子,在街头巷尾卖起瓜子来了。当时做小商贩是要冒点风险的。雄赳赳的民兵小分队,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傻子”面前,“横扫”了他“搞资本主义”的篮子,把瓜子塞进腰包。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傻子”上有老母,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总得混碗饭吃,于是,他东藏西躲,用“游击战术”躲开小分队的袭击。
“四人帮”垮台,他敏感地嗅出了市场气息在变,党的政策和过去不同。他不再挎着篮子东躲西藏了,他家的那条巷子——十九道门巷口便是芜湖的闹市,他买了一部旧板车,堂堂正正地在巷口摆出瓜子摊子。当时全市的瓜子摊贩发展到近三百户,唯独“傻子”卖的瓜子最受顾客欢迎。
然而就在他春风得意之际,就在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新春,冒尖的“傻子”成了工商部门头一个准备整顿的对象。一场精心策划的“抄家”行动布置停当,所幸的是,时代变了,有关部门对这种不合时令的“革命行动”提出异议,使“傻子”免遭了一场劫难。
然而,这股风却在他的家里兴起一场轩然大波。他的妻子是个在职工人,听说又要抄家,吓得要死。她坚决要求跟“傻子”离婚。结果,这一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终于分手了。
一场没有实现的抄家虚惊之后,“傻子”伴着老母和两个自愿随父的儿子,陷入了妻离子散的痛苦之中。逆境使人奋发。“傻子”决心在瓜子的行业闯出一条路来。
一九八一年三月春回大地之际,“傻子”请来一位保姆,安顿好家,便向老母辞行,说要出门三个月。
他背着一个小行李卷儿,风尘仆仆地从上海、无锡、苏州、扬州、镇江、南京,一直来到江西、武汉等主要的瓜子产地。他一个大字不识,每到一地,就到瓜子摊上花一角钱买一小包瓜子,边嗑边体会各地瓜子的风味,琢磨它们的配料和特点,默记于心。他发现扬州的瓜子带有甜味,上海的瓜子甜中带酸,北方的和江西、四川的瓜子咸中带辣,南北口味颇为悬殊。他还通过访问,掌握了椒盐、奶油、桂花、甘草、玫瑰、百合、辣椒、臭卤、五香等七十二个品种瓜子的配料。整整一百天过去了,当“傻子”回到芜湖他那间破房时,一个酝酿已久的想法成熟了:他要创制一种博采众家之长、溶南北口味于一炉的新瓜子,打入市场。
“八·一”建军节后,停业四个月的“傻子”重新出现在十九道门巷口。使人吃惊的是,他的瓜子看上去又大又饱满,吃起来一嗑就开,口味是甜中有辣,食后令人叫绝。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瓜子每斤价格由二块四角降为一块七角六分。
“傻子”瓜子开了降价的头炮,一下震动了芜湖市场。
九月五日,《芜湖报》专访“傻子”的报道见报了,“傻子”激动得满面泛红。许多群众,拿着当天的报纸,慕名而至,专程来买“傻子”瓜子,观者、购者把“傻子”摊位围得水泄不通。也就从这一天起,他的瓜子日销量由五六百斤猛增到三千斤。
“傻子”瓜子的轰动,无疑对国营商业是个促进。不久,供销系统的果品公司春光商店、贸易货栈,分别请来名师高手,制作出以多味为特点的“春光”瓜子和以纯奶味为特点的“迎春”瓜子,脱颖应市。接着,举办了“春光”“迎春”瓜子展销会。其价格也从每斤两块四降为一块七角四分。比“傻子”瓜子还低二分,一举改变了过去价高质次无人问津的局面。跟着,全市三百多家瓜子摊贩,也不得不把价格拉到相近的水平。
国营的“迎春”瓜子和个体的“傻子”瓜子形成了比翼奋飞的局面。他们的竞争给市场经济带来了清新气息,让人们看到国营商业体制改革势在必行。
(原载《光明日报》1983.1.4 徐明熙 金涛,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