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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4月07日 星期六

    点校二十四史的大师们

    《 文摘报 》( 2018年04月07日   02 版)

        二十四史的点校工作,是中国学术史和出版史上的一项伟大工程,从上个世纪50年代末到70年代中期,二十四史的点校历时近20年。

        严格说,应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50年代末到“文革”前夕,而第二阶段是从1971年5月到1977年11月《宋史》出版,全部点校工作完成。

        翠微路2号院最里面有两座L型的宿舍楼,叫作西北楼和西南楼。当时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同在这个大院里办公,西南楼是商务的宿舍,西北楼是中华的宿舍。每座楼都是三层,各有三个楼门。我家住在西北楼二门二层一套三居室的单元中。

        从1963年初开始,西北楼就陆续住进参加整理二十四史的各地专家教授。房间的配置是每位一间,布置十分简单,类似招待所的性质。很多教授在回忆这段生活时都很怀念,主要是那里比较幽静,更兼那时三年困难时期刚刚过去,条件相对好转。外调来的专家学者不用做饭,一律在南面的大食堂吃小灶。经常看到他们围坐在大圆饭桌前吃饭。鸡鸭鱼肉每顿都有,还经常能吃到外面买不到的大黄鱼、海参、对虾什么的,伙食相当不错。每逢春节,多数住在这里的教授学者都要回去过年,整个西北楼三号门里会是空荡荡的。

        我的父亲生于1926年,1958年从商务印书馆调到中华书局时只有32岁,后来他主持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时,也不过三十六七岁。那段时间,我记得每到周日的上午都有老先生们来我家,主要是就点校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校勘体例等与父亲商量。

        山东大学的王仲荦先生是章太炎先生晚年的弟子。王先生不但是治魏晋南北朝史的著名史学家,也是执教山东大学40年的教育家,门人学子遍布海内外。不过我见到的王先生却是非常谦和慈爱,没有任何学术权威的架子。他方方的脸,比较胖,总是笑嘻嘻的,说话细声细气。他在西北楼住的时间较长,也常来我家。

        1966年11月,彼时二十四史点校第一阶段因“文革”而停止,王先生也早就回到济南。当时我借着“串联”之名去游山玩水,到济南就直奔他在山东大学的家。我对他家最深的印象就是家庭和睦,即使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也能感受到其乐融融的气氛。他让两个孩子第二天陪我去游大明湖,临走还特地叮咛我们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必须回家吃饭。

        唐长孺先生也是专治魏晋南北朝史的学者,执教于武汉大学。那时同唐先生一起住在西北楼的还有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助手陈仲安先生,陈先生实际上也参加了这项工作。唐先生的个子比较高,陈先生矮一些,两位都是高度的近视眼,眼镜片都像瓶子底一样厚,看得出来是一圈一圈的。陈先生除了要协助唐先生工作,还要照顾唐先生的生活起居,足尽“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古训。唐先生说话走路喜欢仰起面孔,这也是平时的习惯,并非是傲气。陈先生随侍左右,寸步不离。

        最有意思的是这师生两人在晚饭后的散步。“亦步亦趋”这个成语在他们师生二人身上得到最真切的体现。两人遛弯时,陈先生总是在唐先生身后一步之遥,不论快慢,这个距离是不会错的。但两人的步伐却是完全一致,有的时候陈发现自己的步子错了,就会马上调整过来。

        我对卢振华教授的印象很深。他在点校二十四史中主要是负责《南史》和《梁书》的标点。卢先生有个儿子叫卢今珏,比我小两岁。卢先生非常溺爱这个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位卢公子在生活上又比较讲究,喜欢追逐时髦。他一直磨着卢先生给他买一辆二六型号的新自行车。当时买车的钱倒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票。于是卢先生为了儿子到处奔走,逢人就打听哪里能弄到自行车票,再有就是咨询到底是买二六的还是买二八的,是买“飞鸽”的还是买“永久”的。卢先生很少来我家,但有次特地为儿子买车的事登门造访。他一口湖北话,将二六自行车的“二六”永远读作“而流”,从此我们也管二六自行车叫“而流”,这在我家成了个“典故”。

        中山大学的刘节先生资格很老,曾受业于王国维、梁启超和陈寅恪先生,毕业于清华大学国学院。“文革”中刘先生替老师陈寅恪挨斗的事在学界广为流传,他无论在治学还是为人上都有“士”的风骨。在当时住在西北楼的教授中,他的年龄属于比较大的,但走路很快,一点没有老气横秋的样子。从食堂吃完饭后,他常常第一个快步走回宿舍。住在西北楼的时候,他不太与人交流,也很少看到他出来散步。

        中央民族学院(今中央民族大学)的傅乐焕先生是傅斯年先生的侄子,早年曾在傅斯年的举荐下在史语所任助理研究员。他虽然家在民族学院,但也住过西北楼,与父亲交谊很好。他主要是负责点校《金史》的工作。

        1966年5月,“文革”虽然还没有全面爆发,但是大专院校已经是疾风暴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傅先生被诬陷,揪斗多次。不久,他就在陶然亭投湖自杀。大概傅先生是“文革”中最早自杀的学者,他的死给了父亲极大的刺激。我还记得,消息传来,父亲既不敢声张,又很紧张,也异常难过,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傅先生的卒日,也是“翠微校史”第一阶段的终结。从1966年四五月间起,西北楼里的教授们陆续走光。

        (《逝者如斯 六十年知见学人侧记》中华书局 赵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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