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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3月06日 星期二

    庖厨中见君子

    《 文摘报 》( 2018年03月06日   02 版)

        我原先一直有个印象,居家过日子,男人是不要去买菜的,因为他不耐烦与人打交道。这一点印象全从我爸得来。

     

        我爸

     

        我爸买菜常常使我妈惊怒交加。他们一道去市场,看见农民模样的小伙兜售洋芋。我妈问价钱,小伙羞愧地说了一个数,但又强硬声明:“我们自己屋头种的,吃不完才拿出来卖,婆婆你懂行你挑嘛。”我妈笑笑,表示既不愿承情更不肯上当,轻蔑道:“前头那个摊比你还便宜些。”实际上我妈停在这里半晌不走,就已经表明了购买意向,说什么并不重要,小伙也聪慧地拎起了他的土秤。可我爸看不惯,忿而道:“前面便宜你去买前面的好了!你说人家做什么?”

     

        我妈恼道:“你是哪边儿的啊?”她拔脚就走,挑好的洋芋又滚回筐里。我爸愣住,旋即厚着脸皮尾随而去。

     

        我妈不愿跟我爸一起去买菜,我爸赌气自己去。他从事美术,买菜的乐趣在他是享受色彩:朱红的海椒,酱紫的茄子,莹如羊脂的萝卜和湖绿的西兰花。但这些在我妈看来是:带疤的海椒,蔫茄子,糠心儿萝卜和花期已过的西兰花。“他们不卖给你卖给谁?卖给谁?”我妈控诉道。

     

        我姨父

     

        我爸要买整个菜场最烂的菜,而我姨父,我姨妈恨道:“要买整个菜场。”

     

        我姨父对蔬菜的爱,不仅是对食物的爱,他还怀有敬意,看着阳台上成捆的红油菜白油菜,论打的菜脑壳,扎成垛的莴笋,三十个青番茄,学哲学的他常常要唱赞美诗。“蔬菜多么伟大你知道吗?它们把无机转化为有机,赐给所有动物生存所需,它们是这个星球的恩人……”

     

        “你吃得完啊?吃得完啊?最会乱整!”姨妈吼他。没用,姨父才不听,他惧内是装的,什么也干扰不了他对蔬菜的敬爱。

     

        大年初三,我们全家去磨盘山给外公扫墓,起了大早,却在山脚下耽误了半天,因为姨父在路边发现一溜长摊,堆满了这个星球的恩人。他扑上去,谁也拦不住。二十几分钟后大家急了打发我去催。那时他正对着豌豆尖和冬苋菜掏心掏肺。

     

        姨父甚至对菜贩菜农也一往情深,这大概跟他年轻时有过短暂务农的经历有关。他对他们不是怜悯,是依恋。一般买菜顶多弯腰挑拣,他不,他会蹲下,因为居然能聊起来:你的茼蒿几点摘的?五点啊?天还没亮嘎?哦你的青菜安逸,我一坛只泡得下它一棵……

     

        我大伯

     

        我妈认为我爸有天份可以把普通菜贩改造成奸商,而我从大伯身上看到一种力量,他能激励一个奸商走上正道。

     

        我大伯的职业是研究元史,但买菜的专精使他更负盛名,他的老朋友对此调侃道:“挑不出第二个。”

     

        有次大伯带我去菜场买鱼头。一路他就讲那个鱼贩怎么好,别人卖鱼头使劲带脖子肉切,好多占一点份量,而他不。我赞这鱼贩厚道,大伯却说:“一开始也一样,他还耍小聪明斜着切,后来我跟他讲道理。道理讲明了就好了,他听的。”

     

        本来那天我们就去晚了,菜场眼看要闭市,偏偏大伯内急起来,嘱咐我独自去买鱼头,“第三个摊啊!”

     

        鱼摊只剩一摊,摊上只剩一人一头。然而那鱼贩竟然不肯卖我,说等个老先生,我给他留的。我问他哪个老先生啊?是不是姓杨?他说姓啥我不知道,老先生特好,特能讲道理,我们这儿都怕他讲道理。

     

        我告诉他我就是老先生派来的!他只是笑,并不松口。幸好大伯及时赶来,两人激动地相认一番,方交割完毕。我拎鱼头细看,果然到腮边戛止,不带一丝脖子肉,再问价钱,果然讲道理。

     

        (《视野》2018年第3期 故园风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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