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几房老亲戚,平时不走动,但过年时互相来往一次,就让人够烦的。
要走老亲戚,父亲喊谁同去,我们兄妹三人都集体失聪,无人应答。最后还是父亲和叔叔结伴去看望他们的姑姑、舅舅,我们叫做老亲戚的人。
父亲回家,我们先问:“告诉他们别再来我们家了吗?”父亲回答:“说了好几次,临走你舅姥爷们送到村口,我和你叔叔还嘱咐,千万别去看我们,外甥看舅舅是应该的,可没有舅舅提礼看外甥的。”
“答应不来了吗?”我进一步追问。“答应了,但肯定还会来。”
果然不假,过不了两天,回礼的大部队来了。父亲有四位舅舅一位姑姑,一家派一个人来,一人提两包礼物,一份给我家,一份给叔叔。一行五人去叔叔家放下礼品后,妥妥落座在我家,一副不喝个痛快绝不走的架势。
我和母亲边摘菜边唠叨:“不让来,不让来,又来了。来了还得伺候,老爱在我们家吃饭,哼……”
母亲说:“这话儿可千万别让你爸听到,你爸小时候常住外婆家,和你那些表叔表姑一起长起来的,感情好着呢,所以他们爱在我们家吃饭。”
之所以烦老亲戚,是因为老亲戚一年才见一次,印象太浅,即便在路上遇到了,也只是看着眼熟不敢打招呼。父亲让我们称呼他们“表叔、表姑”,我和哥哥私下都给他们起了外号:鸭舌帽、红鼻子、酒瓶底……
老亲戚来了,我和哥哥就躲到外面玩,一会儿回家偷瞄一眼,看看他们走了没。“鸭舌帽”是个酒晕子,每次都黏着父亲,喝得眼睛都红了还没走的意思。一次我躲在门外偷看,只听“鸭舌帽”和父亲说着酒话儿,都是些小时候的事儿,说起去水库游泳时,“鸭舌帽”竟呜呜哭了起来:“表哥,那次要不是你及时跳下去救我上来,我早就没命了。”他一哭,其余的老亲戚也感慨起来,都说父亲当年如何领着他们玩,给他们撑腰的旧事。父亲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眉眼间都是开心的笑。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反感的老亲戚,对父亲而言却是最亲近的亲人,这些玩到大的小伙伴,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各自成家,来往少了许多,让后辈晚生感觉陌生罢了。
长大后,父亲再喊我们同去老亲戚家串门儿,我们都高兴前往。我从他们的话语中了解到了父亲的很多童年趣事,他们也从我们身上看到了父亲过去的影子。
“常走动,亲戚不走动亲情就疏远了,世上没有老亲戚、新亲戚之说,再近的亲戚没了来往也形同陌路。”这是父亲在世时常说的话。
(《羊城晚报》2.25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