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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1月30日 星期二

    中缅边境赌场绑架调查

    《 文摘报 》( 2018年01月30日   08 版)

        用免费机票将受害者骗至缅甸赌场,控制人身自由后向家属索要“赎金”

     

        “爸,我在缅甸赌场输了钱,欠了人家6万元。”1月14日,家在安徽淮北的老周突然接到了儿子周小虎的电话。在随后的微信视频通话中,老周看到23岁的儿子双手被绑、蹲在地上挨打。

     

        此时的周小虎原本应在北京建国门外的一家公司上班,老周向北京警方求助后,确认儿子2天前真的从北京飞往昆明,这才发现“出大事儿”了。1月17日,老周把从亲友处筹来的6万元打到儿子随身携带的银行卡上,第二天云南瑞丽警方在中缅边界的中方一侧发现了被送回来的周小虎。

     

        2016年左右开始,曾经一度淡出人们视野的“缅甸赌场绑架”开始在云南瑞丽的对岸死灰复燃,被绑架者往往被“国外高薪劳务”等诱饵骗至缅甸赌场,家属如果不缴纳“欠下的赌债”,被绑架者会面临各种身体摧残。

     

        颤抖的被绑架亲历者

     

        位于云南瑞丽市区东侧的姐告口案,是云南省最大的边贸口岸,满大街的缅甸文招牌和穿梭的缅甸边民,让这里充满了异域风情。瑞丽市公安局姐告分局国门派出所距离中缅边境的直线距离只有400米,派出所院子大门内左侧的空地上,支着一个遮阳棚。

     

        1月20日,这个遮阳棚下面,七八个人将刚刚从缅甸逃回来的陈强围住。经历了19天囚禁的陈强此时的手依然不住地抖,别人递过来的香烟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24岁的陈强在2018年的前19天,遭遇了被烟烫、被打火机烧、被电击、被棍打,甚至亲眼看到同样被绑的人吃掉了自己的便溺。

     

        或许是看到陈强实在没有油水可榨,19日下午,绑架者先后换了三辆车,将陈强和其他4个人送出缅甸境内。绑架者对陈强的说辞是,因为自己“黑”了老板的钱打算跑路,陈强等几个还没有交钱的人因此得以逃脱。

     

        在遮阳棚等候的人群中,有陈强的同龄人,也有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他们赶来国门派出所报案的情形几乎都一样——自己的亲友在缅甸被人绑架了。

     

        大家都迫切地想听到“那边儿”的情况,看到陈强的手背、胳膊和身上有多处烟头灼烧的痕迹,右手小拇指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家属们纷纷担忧地询问,是不是被拔了指甲。

     

        “这块指甲是他们用打火机烧的,因为交不出钱,他们让我举着手,用打火机烧,手一旦动了,就是一顿棒打。”陈强隐约记得,自己被烧了将近半分钟。

     

        “我们家拿不出钱,他们就只能打我泄气,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十几个人,这算是‘杀鸡给猴看’吧,很多人看见我被打,就催着打电话让家人打钱。”陈强说。

     

        70多人的人质家属群

     

        人群之中,王国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强的伤口,脑子里却是想着仍被困在对岸的儿子。

     

        1月17日,王国伟接到一通电话,说儿子在缅甸的赌场赌博欠了5万块钱,让家人赶紧转账还钱,几次三番的电话和视频沟通,王国伟确认原本在淄博读大学的儿子确实到了缅甸。

     

        没敢停留,他从吉林通化老家赶到了瑞丽。此前在老家报警时,当地刑警大队的警察曾反馈消息,瑞丽警方对案件非常重视,专门成立了专案组。

     

        “等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并不是我一个人遇到了这种事儿,等了3天就认识了十几个被绑架到缅甸去的人的家属。”王国伟说,“在国门派出所做了笔录,我就整天待在这个棚子底下,回酒店能干啥呢?在这里大家说说话,心里头踏实点儿。”

     

        大家听了王国伟的讲述,就非常确定地告诉他:“都一样,都是这个套路。孩子肯定是真被绑架了,赶紧筹钱吧,让孩子少遭点罪。”

     

        派出所门口卖水的大姐已经见多了类似的情节,她劝大家:“你要等,少则两三天,多则一个月。”

     

        她的经验告诉她,等待似乎总会迎来结局:“交了钱的都回来了,实在没钱的,最后也能回来,就是打得惨一些。”

     

        1月20日下午,王国伟给绑匪先打过去了5000元,“不敢一次给太多,怕他们再抬价,但是也不敢一点儿都不打,先打过去一点儿,让孩子有口饭吃,少遭点儿罪,少挨点儿打。”

     

        为了方便同样遭遇的人彼此联系,1月12日,一位江西被绑架者的家属建了一个微信群,最开始只有5个人,等到王国伟加入时,这个微信群里已经有70多人了。

     

        在家属微信群里,拖着4个月身孕的湖南人余燕是唯一的孕妇,1月19日这天,丈夫徐浩刚刚从缅甸被赎回来。

     

        “我交钱快,所以被打得不严重,只是膝盖被他们用棒子打了几下,有些淤青,我想把那边儿的一些经历告诉其他受害人家属,也帮他们出出主意。”徐浩说。

     

        徐浩此前在湖南做金融生意,在QQ群里看到有人说缅甸赌场有多余的钱可以放贷,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想去“找找机会”。

     

        1月17日下午,缅甸“借贷公司”的人接徐浩过境,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一行人来到了赌场,赌场大门外站着两个缅甸当地人,身上背着枪。

     

        进入赌场后,细心的徐浩数了一下,这里有几张桌子,都坐着人在打牌,带他来的人问他要不要先试试,可以借给他筹码。

     

        “我知道这就是个套儿,借了筹码去赌肯定输,那时候就不好说了,所以我拒绝了他们,说我就是想来了解一下放贷的事儿。”徐浩说,“这时候带我来的人就有点儿不太高兴,说那咱们去‘公司’谈谈放贷的事儿吧,就把我从赌场带走了。”

     

        车行十几分钟,几个人又把徐浩带到了一个二层小楼,“一进门他们就翻脸了,收了我的手机、身份证,戴上手铐,问了手机支付密码,把微信里的1000多元都转了出去,然后就让我蹲在地上不许说话。”

     

        关了一天多之后,19日下午,绑架者让徐浩给爱人余燕打电话,赎金的金额是2万元。

     

        按照他的分析,2万元赎金在所有人质中几乎是最低的,因为他“很幸运”地既没有借筹码,也没有让对方提供免费机票。

     

        似曾相识的作案手段

     

        回来的第二天,徐浩来到国门派出所做笔录,“本来是不想来了,但是希望我的笔录能给警方带来一些线索,警察也很认真,记录得很详细。”

     

        陈强也在这里等候,他被绑架后,家人在南通当地报了警,派出所民警很重视,专门派了副所长来云南协助瑞丽警方办案。

     

        从缅甸逃离后,当地民警将帮助他回家,陈强说:“再也不会想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了,回去了就安安心心找个工作。”

     

        在余燕等待她丈夫徐浩的两天里,三位来自广东湛江的民警也在着急地等待消息:一名湛江的年轻人也在缅甸被绑架。

     

        因为没有办法出国执法,民警能做的,就是先想办法把人救回来,“对方开价20万,家属实在拿不出来。我们来了以后,也只能是托各种门路,让对方减减价。”

     

        早在10多年前,缅甸迈扎央就曾发生多起“赌场绑架中国人”案件,在中缅双方联合打击之下,此类绑架案曾一度淡出人们的视野。

     

        瑞丽市公安局徐警官说,从瑞丽被诱骗出境乃至遭“绑架”的人员大多被关押在瑞丽姐告口岸对面的木姐。

     

        最近频繁发生绑架案虽然和当年迈扎央绑架案作案手段相似,但徐警官说,作案者“不是同一拨人”。

     

        公开报道显示,国门派出所所在的姐告分局,仅2016年一年就解救了此类受害人330人。

     

        去年,在公安部的协调下,上海警方曾联合瑞丽、缅甸警方开始了历时4个月的跨国警务协作,抓获了6名犯罪嫌疑人。

     

        20日下午,又有四五位家属赶到国门派出所报警,有人是为了弟弟,有人是为了丈夫,还有人是为了女朋友。

     

        刘斌的女友被困在缅甸已经三天,绑架者发来的视频里,原本瘦弱的女友在墙角瑟瑟发抖,但8万元赎金对刘斌和女友家里来说是一笔巨款,短时间很难凑够。

     

        他把希望寄托在警方身上,因为家属们听说,最近刚刚又抓了一批嫌疑人,警方已安排之前获释的受害者去辨认,“希望能有好消息”。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北京青年报》1.23孔令晗 付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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